迟洛带着口罩和帽子走在路上的时候，一路都在怀疑这种变装的实操性。

因为项目比较急，从现在到开机仪式和正式进组也就两周左右的时间，这之间定妆照之类的宣传也就做得差不多，既然迟洛马上就要被曝光，那在这之前就要开始在外的言行了。

原本迟洛是很乐意变装的，因为一旦带上口罩，就好比自己跟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开了距离一样，让他莫名地很有安全感。

但等真的上路，才发现在这个非流感非雾霾的天气里，带一个大口罩的自己似乎更显眼，好像得到了更多的关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迟洛突然就后悔没听向正初的话，减少不必要的日常外出。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迟洛抬头看了眼路标，突然就看见了S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标识。

他想起老头子让他探探那具活尸的嘱咐，伸手到包里把小灵通翻了翻，确定今天带了使用方式比较便捷的微型符咒，转了下脚步，往路标指的方向走去。

他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走出一百多米后，他停下了脚步。

左前方的路牙子上，有一个年轻男孩抱膝坐在上面，看身板似乎像个学生。

迟洛皱了一下眉，那个位置其实很危险，距离男生鞋尖不到一米的地方就不断地有车飞驰而过。

想到这里，迟洛自然地往她鞋尖瞥了一眼，却发现并没有鞋尖可瞥。

他是光着脚的。

迟洛微微一愣，这么可怜模样的男孩坐在马路边，居然都没有一个人来问一下的么？

在山里闭关日久的原始人迟洛没想到自己已经跟社会脱轨到了如此地步。

他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身子低声叫了句：“同学？”

男孩应声回头。

他没敢正眼看他，而是低着下巴抬起眼，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样子。

男孩的皮肤很白，白得几乎有点病态，但模样很清秀，还带着点青涩，有点像高中生。

他抿着唇不说话，迟洛以为他是害怕自己，便想先安慰哄他一下，但还没开口，他就觉得身边路过的路人投来了异样的眼光，甚至还有一些窃窃私语。

他心里打了个突，本能直起腰来回头看了路人一眼。再回头时，眼前便空无一人。

迟洛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加快脚步往精神卫生中心走去。

医院被围在高高的铁护栏里，整栋建筑是发灰的白，跟门口的繁华街道有些格格不入的寂静。

他原本担心进去的时候会有些困难，不过传达室的大爷竟然头也不抬地给他开了门。大概是这个专病医院并不仅收治神智失常的危险病人。

他想起那天那具女活尸身穿住院服，便直接绕过门诊楼，往后面的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一楼就是护士站，迟洛从包中捏了个真言诀，一面问接待的护士：“前段时间有一个出走的女病人，神智有些不清楚的那位，请问她是什么病？”

这款真言诀是精耀科技符咒研发公司新出的产品，能让被使用的人神态自然地说出一切使用者想知道的事，而且事后抹除记忆，毫无副作用，只要使用者的问题不违反《术士基本法》，都能够正常使用。价格虽然贵，不过效果的确不错。

“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位病人住在十一楼，你去十一楼的护士站问才行。”

迟洛按照护士的指点进了电梯，按下了十一楼。他随着电梯里其他几个人一起迈出电梯，没走出五步，就被一个匆匆而来的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差点撞得向后翻去。

“……”那么多人一起出电梯，偏偏就正好整个装上他，也是够倒霉的了。

与此同时，　“啪”得一声，撞上迟洛的人手里拿着的手机摔在了他脚边，迟洛吃了一惊，忙低身捡了起来，见手机屏幕很完美摔出了一个“人字形”的裂纹。

“抱歉…这个…”迟洛把手机递过去，尴尬开口。

“对不住。”坏了手机的人倒似乎毫不在乎，一把接过手机，嘴里说完三个字就继续急匆匆地冲进了电梯。

“……”迟洛刚刚抬头的瞬间便发觉这人跟自己一样也变了装，甚至更彻底，口罩墨镜大帽子，连衣服都是松垮运动服看不切实身形，活像是小偷的工作状态。

人已经进了电梯，迟洛只好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找。

找到护士站，迟洛有点肉痛地又用了一个真言诀，开始觉得演戏赚点钱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从护士那里套完话，迟洛便立即离开了让他无时无刻不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医院。

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得告诉老头子看他有没有别的见解。

医院安静地让人发指，迟洛现在大门外的马路边，莫名觉得心情被带得有点低落。

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了起来，见是沈以池的微信账号有新消息。

现在他跟沈以池互相都是双开着对方的账号，以防各自有什么事都能及时知道。

“兄弟。”

一看这称呼，迟洛的嘴角就抽了抽。

“今晚出来喝酒吧，有几个人介绍你认识下。”

“……”他跟沈以池很熟吗？什么时候轮到他来介绍朋友了？

“我不会喝酒。”迟洛皱了皱眉，在输入框上打上这几个字。

刚要点发送，对话框上就弹出了绿色的聊天框。

“好！”

“……”迟洛第一次有了想把沈以池就地正法的冲动。

他飞快地点了撤销，接着把自己的回答发送了过去。

“？撤回干嘛，我都看到了。”

“……”

“没事儿，我也没打算你来喝多少，喝酒对你而言难度系数很大，我知道知道。”

“都是剧组的人，认识下嘛。”过了两秒，顾弛又补了一句。

“……”见到是剧组的人，迟洛心里动摇了下，毕竟都是马上要一起相处很久的人。

“那好吧。”

顾弛飞快地发过来一个“快乐.jpg”的表情包，接着又一条“那晚上五点，我到你家楼下接你，就这么定了，我先工作。”

“……”

来不及反抗的迟洛突然很想问问顾弛究竟是怎么做到打字速度这么快的，以及开始仔细考虑把沈以池的账号密码改掉的可行性。

晚上五点，迟洛准时收到了顾弛的微信：“走了。”

迟洛随便抓了件外套出门，刚出单元门，就看见一辆样式十分骚气的银色跑车停在门口，车窗开着，一只手伸出来打了个响指。

“......”迟洛叹了口气，开门坐到了后座。

“你是生怕没人认出你吗？”迟洛见驾驶座上的顾弛完全没有掩盖自己是个当红男星的意思，从车子到穿着都高调得不行。

“我又不是去违法犯罪，怕什......”顾弛边说边回过头，看见迟洛的一刹那便皱着脸摇头，“啧啧啧，你这打扮是要去高考？”

“......”在迟洛眼里沈以池的日常打扮已经很造作了，不过真的跟顾弛比起来的话，的确是社会老大拐卖高中生的既视感。

“你是去选秀吗？穿什么不行。”迟洛说完这句就拿出手机低下头，避开顾弛的目光。

顾弛啧了两声，回过头启动车子。

迟洛开着的手机上什么app也没打开，他就这么盯着屏幕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顾弛对他的打扮指手画脚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他自己知道并不是不满顾弛嫌弃他的穿着，而是他意识到顾弛对沈以池的关注意愿似乎很强烈。

他现在用着沈以池的身体，他知道这幅身体的皮相不错，而顾弛也表现出了明显的亲近态度。

虽然顾弛这人从多年前，就已经是一副对谁都颇为轻佻的德性，迟洛也清楚这一点，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对温泽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吃回头草”，但清楚事实是一回事，坦然接受自己被当作另一个人来调戏又是另一回事。

他低着头微微叹气，感觉自己自打换身之后，叹气的次数比最近的五年可能都多。

车子开出小区，刚要转弯进主路的时候，迟洛突然感到车子猛地一停，整个人都撞上了前座后背。

“你......会不会开车啊......”迟洛咬牙揉着生疼的额头，从前的回忆又挤了回来。

“那车突然冲过去，莫名其妙......”顾弛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抱怨了几句那在主路飙车的司机，“你没事吧？”

“......没。”迟洛重新坐好，被疼痛一激，想起以前他也经常因为顾弛的急停吓到，不管说了他多少次都没有用，就感觉眼前的顾弛更碍眼了一些。

然而平稳开出去之后迟洛才发现，顾弛的开车喜好跟以前并不相同，谨慎稳当得颇有些中老年人的感觉。

迟洛有些意外，因为他记得顾弛在高中时刚考出驾照时，就已经喜欢开跑车玩漂移了。七八年过去车技理当更熟练，却竟然转了性。

车子开出将近一个多小时都没到目的地，迟洛在后座昏昏欲睡，饿得前胸贴后背。

“哎醒醒，到了。”

迟洛被顾弛的声音惊醒，坐起身茫然地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