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大楼，让她有了一种进入暗网的感觉。

裸体的荷官，一小部分来自影都艺校，剩下的竟然是少管所的短发女孩。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些姑娘，或者说，人家不用她安慰，反而看她的眼神都是带有怨恨。

毕竟高官许给她们的，无论是金钱，还是以后的社会地位，都是智慧奋斗一辈子也得不来的。

她不得不承认，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人，洗脑能力是真的强，她有了一丝怀疑，破获这个案子，是拯救了她们，还是断了人家的财路。

比起活人，她更喜欢尸体，冰冷且僵硬，却又很真诚。

冰柜的姑娘都是坐姿，每个冰柜里两具尸体，有的已经冻在了一起，她小心地抬出一具一具早逝的生命，尽可能体面地装入裹尸袋，给往生者最后一丝尊严。

李明哲：“三楼的房间只有地上有一个小夜灯，能见度不到一米，这群姑娘还带着面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智慧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是想调查绑架案，而牵扯出来的案件，让她有些错愕，她多希望自己是在梦游，明早一起床，依旧是天朗云清。

可，这就是现实，亲身参与的现实。

案件发生几个小时了，嗅觉灵敏的媒体人此刻无一例外，都在装聋作哑，她竟然有些欣慰，因为没出现“大学女生，为博前程，献身掌权者。”这样的新闻。

更没有所谓的专家出来愚弄大众，那群总喜欢把自己当成公知的风向标，此刻也变成了哑巴。

……

凌晨一点，纪委的同志结束了现场审讯，她觉得用“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有些不恰当，毕竟那些都是形容人做的事，而这场审讯，她更倾向用“狗咬狗”这个词来形容那些违法违纪的人。

省委、市委，一共十一位副厅长级以上官员，剩下的局级干部，超过了三十位，企业家的数量惊人，好一个权钱勾结。

拿片刀的小伙子们，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少管所。

而第九重案组，能带回去的，只有17具尸体。

钟语枫命令所有人明天强制休假一天，言语冰冷，丝毫不容反驳，他说已经将绑架案移交了其他重案组，她突然有了一种错觉，绑架案就是诱饵，目的是后面的这网大鱼。

绑匪再也没发过来消息，岭南警方也顺利端掉了整个赌博网络，虽然没人说，但是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似的，古言和王雨诺，成了牺牲品。

李明哲照例送她回家，随后又熟练地锁车准备上楼。

她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李明哲，你今晚不能睡在这。”

“怎么了，我看你情绪不太好，留下了陪陪你。”

“今晚不行。”

“为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李明哲，咱俩是什么关系，这是同居吗？”

李明哲愣了一下，笑着走回了车上：“你上楼吧，等你灯亮了我在走。”

她毫不犹豫地进了公寓门。

半个小时后，爷爷也匆匆赶了回来，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她了解爷爷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爷爷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太晚了，没啥吃的了，给你买了点烧烤。”

她也故意没有戳破爷爷特意营造出的氛围：“还真是饿了，你也吃一点。”

爷爷赶忙摆手：“我不吃这东西。”

“呀，卫生间有新牙刷，剩下的毛巾你就用我的吧，洗洗睡吧。”

“不着急，我还不困。”

“那您把地给拖了吧。”

她说得一脸无辜，爷爷笑了笑，默默走进卫生间拿起了拖把。

开心地吃着烧烤，她心里突然猛地一紧，要不是她有个这样的爷爷，或者说，钟语枫没有一个这样的领导，今天的案子，他们就是罪人，犯了正直的罪，不用等到明天早晨，帽子就会被扣下来，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爷爷看着她长大，她心里的小九九，怎么会瞒得过爷爷的眼睛，爷爷挺直了腰，双手按着拖把杆：“我给你说一个事吧，可以说上行下效，也可以说是过度解读。”

她打了个饱嗝：“什么事啊。”

爷爷被她逗笑了，随后又换上了严肃脸：“十年前，我去一个西部的省会调研，当时走访老乡的时候，我随手摘了一个门口的苹果，咬了一口，爽脆甘甜，我无心说了句这黄土地中出的苹果真是甘甜。”

说完，爷爷看着她，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爷爷说的话，可以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没明白爷爷想表达什么。

爷爷顿了顿：“我就是随口一说，当时也没当回事，三年后，一群农民找京城去了，状告的竟然是我，我自认一身清白，坦然地接受组织调查，结果超出想象，就因为我那一句苹果好吃，当地政府把原有的农作物土豆全部铲除，换上了苹果树，农民没有这方面的种植经验，结果可想而知。”

她满脸疑惑：“那后来呢？”

“当地政府打着我的旗号推强制推广苹果种植，当地老百姓都骂我断子绝孙，组织也体谅是我的无心之言，并没有过多追究，但这个事，一直是我心里的刺。”

智慧思考片刻：“爷爷，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懂。”

“谨言慎行，小心过度解读，爷爷是经历过十年浩劫的，官场上，我帮不了你什么，我只能给你讲一些我遇到的事，让心自己理解，还有一点，当官的不都是好人，犯人也有真性情。”

她还是不明白，她只是一个参与刑事案件的法医，爷爷说的这些，好像距离她很远，毕竟，除了她所在的重案组，没人关注她。

但她也明白一些，体制内，几十年下来，早就形成了固有的思维模式和工作风格，以她的肉体凡胎，很难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每干掉一个不称职的官员，仰望天空时，就会少一些阴霾。

“当、当、当。”

清脆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爷爷也随之紧张起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这时候，谁会来敲她的门？

“谁，谁啊。”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明哲，看你灯还亮着，我带点吃的上来。”

她的心脏猛地一颤，看向爷爷，爷爷的脸上瞬间换上了想吃人的表情，那是一副咬牙切齿，怒目横飞的表情。

她没有开门：“李明哲，谢谢啦，我脱衣服了，你进来不方便。”

“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的心脏再次猛地收紧，李明哲的嘴边也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

身为刑警的李明哲一眼看出了她的怪异，虽然，他还没向智慧表白，但也绝不允许别的傻小子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