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张局带着DNA报告和审讯专家匆匆赶回县公安局。

让智慧感动的是，市公安局高度重视这个案件，从白骨上取了三处样本分别做了DNA对比，确认白骨就是孟庆贺早就失踪的妻子吕蓝。

而令人意外的是，市局的钱局长也亲自过来督导审讯。

张局把案情的调查过程原原本本地给钱局长说了一遍，毫不吝啬对方正和智慧的赞美，说着年轻人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钱局长听得是满脸憨笑，见到方正和智慧，立马也跟着夸赞，什么年轻有为，未来的希望的词都说出来了，智慧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尴尬地微笑，她对钱局长没什么好感，身材肥硕臃肿，法令纹很深，一看就是体制内的老油条。

在得知是他们一个二级警员，一个实习生后，钱局长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廉价的假笑也跟着收了起来：“哎，这有点为难呀，按照规矩，你们无权调查案件，这个案子报上去，程序上说不过去呀。”

方正不经意间冷笑一下，哪来的程序上说不过去，这只是单纯的别有用心，他也装出一副假笑：“只要案子能破获就好，我们就是没什么要求，是吧，智慧。”

智慧尴尬地点了点头。

钱局长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年轻人有干劲，我这也是为你们好，不干预地方案件，省得给别人留下话柄。”

智慧讨厌这种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嘴脸，她的喜怒都会表现在脸上，方正看出了她的表情变化，胡乱地找个理由将她带出办公室。

审讯室前，钱局长特意先召开了线索总结会，张局长被指认亲自汇报案情，而方正和智慧却连参加会议的资格都没有。

方正把案情详详细细给张局说了一遍，张局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奋笔疾书。

张局：“这件事只能委屈你俩了，上面想捧王二麻子，把张三李四的功劳都按在了王二麻子的身上，对不住你们了。”

方正苦笑一下：“又是哪个关系户呀？”

张局叹了口气：“功绩是升迁的资本，明天你看新闻就知道了。”

方正心疼地看着智慧：“我的小可怜，又被人当枪用了。”

方正说这话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的，智慧对于功绩没什么追求，但自己辛苦得来的调查结果被人窃取，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像是满心欢喜地堆了一个雪人，就差给雪人装上眼睛的时候，有人突然来了一脚，将雪人的头踩了个稀巴烂。

张局试探性地问询：“方正肯定是参加不了会议了，我一会找钱局争取一下让智慧参会，最起码得让参会的人看看是谁辛苦调查侦破的案件。”

智慧：“谢谢张局，我也不想参会了，把案情和您汇报清楚就行。”

张局叹了口气：“真他妈的操蛋。”

说完，张局猛地摆手：“我不是再说你呀。”

方正和智慧对视一笑，眼神中包含了绝望和无奈。

方正：“一将功成万骨枯，人家封了侯，咱们这些马前卒也得吃点粮草不是，一天没吃饭了，走，我带你吃饭去。”

张局长一听立马站起身来，对着放着就是一脚：“他妈的，你个二驴子，一天了，不带人家智慧吃饭，你想干啥？”

说完，张局摸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小打钱，有零有整，约莫两千元的样子，张局连数都没数就递到方正手上：“赶紧的，去吃饭，去最好的饭店。”

“哎呀，我有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领导开会，连拍照带合影的，没两个小时下不了，你们先出去吃饭。”

方正还是不想接钱，张局又瞪了他一眼，他才从里面抽出一张：“门口吃个面就行了，案子结了，你给我做俩硬菜，好久没吃你做的东西了。”

智慧也在一边附和：“门口吃点就行，万一有事，我俩还能及时回来。”

来到面馆，方正只点了一碗面，他说心里堵得慌，吃不下，让智慧好好吃东西，智慧毫不犹豫地又要了一碗。

方正看着热气腾腾的面，只犹豫了片刻，手中的筷子上下翻飞，都玩出花了。

“智慧呀，让你受委屈了。”

“有什么委屈的，哪不都是这样，工作做得好，那是领导有方，做得不好，那是屡教不会，无可救药。”

吃完面他们又闲逛了一会，县城不大，为了换换心情，他们去了商业区的步行街，虽然逛着街，可反正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的笑容，智慧随口说一件T恤适合他，方正都没试穿一下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这让智慧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逛了得有一个小时左右，彼此压抑的情绪互相感染，两个人也没了逛街的心情。返回了刑警队后，方正立马恢复了精神，会议室内依旧在谈论案情，本地的报社和电视台也都在门口等候。

方正看了一眼手机：“这才七点多，走吧，咱俩回去睡一觉。”

“回忆再有一会该结束了吧。”

方正噗嗤一笑：“你呀，还是没学会精华，这才几点，领导们不得牺牲休息的时间，连夜审讯嘛。”

“哦。”

一个哦字包含了智慧所有的无奈。

方正笑了笑：“你信不信，记者们已经把新闻稿给写好了。”

“怎么可能，还没审讯。”

“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新闻的“六要素”都已经清晰明了，该捧谁，该给谁制造舆论，人家可是专业的。”

智慧没好气地说了句：“别他娘的给我上语文课。”

“你一提语文课我想起来了，有时候我在想，语文的作文的目的究竟是锻炼人的写作水平，还是提高孩子的说谎能力，一篇作文里，有多少是真情流露？”

“哟，你可是县里的高考状元，你多会写作文，别把自己装进去。”

“嗯，我写的是《我的省长父亲又升迁了》。”

......

在经历左等右盼和领导采访之后，审讯才开始，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钱局长并没有参与审讯，他在张局的办公室内对着记者的镜头，一边看文件，一边吃着泡面。

审讯警察是一位五十多岁老前辈，他身穿警服，正襟危坐，高鼻深目，眼神犀利，看着颇具震慑力。

孟庆贺带着脚镣，手上戴着冒着寒光的手铐，金属和地面摩擦发出锒铛的碰撞声，冰冷且时断时续，沉重而压抑，他的脚步十分缓慢，好像每走一步都在犹豫，审讯室内的光线并不好，他身上的黄马甲显得格外刺眼。

只一天没见，孟庆贺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在儒雅，胡茬长短不一，胡乱地长在嘴边和下颚，额头的青筋暴起，精神上十分紧张，人却没什么生气，面容也是憔悴，或者说是颓废，见到扯谎仪，他表情明显起了变化：“警官，能不用扯谎仪吗，我全招。”

“你已经招了几次了，我该相信你哪一次？”

孟庆贺慌了神：“我，我全招，我不想用这个东西。”

审讯警察并没有理会他，直接让助手把扯谎仪连接在了孟庆贺的身上，孟庆贺虽然不愿意，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反抗的权利了。

只几分钟，孟庆贺的手指，前胸，手臂，都被连上了电线，眼前还有一个摄像头在捕捉他的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