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走后不久, 我就出院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谨的短信比从前更多, 说的都是要我注意身体的话, 从前固定时间的问候变成了火爆异常的电话, 好几次, 我都是在电话声中起来最后握着电话睡去。

出院后不久去纹了个身, 一个人悄悄去的，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只是几个简单的字母, 纹在了背上，“ANGEL.J”——angel, 谨！

从此, 不管我在哪里, 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忙忙乱乱的过了几个月，当楼下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数开始长出花的时候, 我动身离开了。

澳洲，一个陌生的国度。

老妈陪我一起到了M大学，办好了手续，学生公寓的住宿条件也很好。老妈帮我安顿的差不多，就回去了, 毕竟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次, 是真的只剩我一个了。

刚到的时候很难过, 感觉好像被扔出了地球送到外星一样, 学校的留学生很多, 各国语言都听得到，英语也是什么版本的都有, 杂七杂八。。。有时候会质疑自己的耳朵不好使。

一个学期基本上算是适应了学习，假期的时候遵守了和老妈的约定，加入了打工留学生的行列，开始在酒吧做服务生，在餐厅做服务员，家教。。。留学，成为了我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课。

凡事只有去做了才知道这其中的不易，在不易中才能不断的成长。

一年的时间过的很快，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谨如约的买了电脑，我们就远隔重洋的MSN，在M大学的日子里，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想家，每每陷入思念，我就打开电脑，看着保存下来的MSN记录，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唯一陪伴我的，就是谨的《飞鸟集》，我把我们的合影夹杂了书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看着睡去，或者，会在梦里笑吧。。。

每天写一封Email给谨，有时候谨很忙，来不及回复，总是再第二天留言给我，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忙，对不起，为我照顾自己！”

谨已经学会了在“照顾自己”的前面加上了“为我”两个字，我知道，我们的最后一步越来越近，等待，我已经习惯了的等待就快有了结果。

春天，想念无处可藏，夏季，绿茵里我孤独地找寻你，秋里，蔓延着绵长的秋思，冬日，想起那温暖我的一丝笑意。。。

整整一年零三个月，当我背着行李，拉着箱子，带着一身的疲倦从北京机场走出的时候，我真的想趴下来好好的拥抱一下这养育了我的大地。

辗转回到了家。

虽然事先已经和家里说了要回来的事情，老爸说要接我，我没让，也没有告诉老爸回来的确切时间，最后老爸没办法，只好任由我自己回来。

一到家就打电话给谨，谨还在忙，没有接，不一会就回了电话，我告诉她，我到家了。

奇怪的是，没有我预期的欣喜，谨的语气淡淡的，甚至，我还在这淡淡的语调中寻到了一丝哀伤。

我问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谨说，孩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答应我，你都要好好的！

谨的话让我有些不寒而栗，自始至终，不管我怎么问谨都不肯明确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直在重复着“铭儿，只要你好好的，就什么都好！”

十几小时的飞行和回国之后的辗转让我有点体力透支，躺在沙发上，想着休息一会就去奶奶家看看奶奶，没想到竟然睡着了，直到手机铃声大震的把我闹起。

是老爸。

“铭啊，你回来了？”老爸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但是我没有多想，老爸是警察，有时候就是冷峻的要命。

“嗯！爸，我太累了，刚睡着了，有事吗？”

“没事，你给杜谨打电话了吗？”老爸这个问题让我觉得很奇怪，没想到开口没三句先问起了谨。

“打了，她挺好的，但是我觉得她好像心情不好，感觉好像，我回来，她并没有多开心，怎么了？她出事了吗？”再笨也会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

“哦，没事，我就问问，你好好休息，有时间了给爸打电话，爸带你去奶家！”

“哦，我自己去就成，你忙吧，是不又有案子了，我听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事，孩子，你一定休息好，你奶奶家搬家了，爸明天带你去，不然你找不到！”

奶奶家搬家了？哦，难怪有好几次给奶奶家打电话都没人接，搬家也好，奶奶家的房子还是爷爷上班时候单位分的，年头很久了，换换也好！

洗了个澡就睡了，感觉好像在学校刚跑了800米一样累的不行，还是家里的床舒服，还是家里好！

一觉睡醒，竟然睡了13个小时，太牛了，破了我多年的睡觉记录，相当于我平时三天的睡眠总和。

迷迷糊糊的跑到洗漱间去洗脸，刚走到客厅吓了一跳，老爸竟然坐在客厅里抽烟，烟缸满满的，看样子抽了能有一盒了。

“爸？”诧异“爸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看你睡的香，没叫你！”老爸笑着对我说，但是我看得出来，老爸不开心。

“爸，你一夜没睡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案子上不顺利，你别多想，去，洗洗脸，跟爸走！”

我洗了洗脸，换了身衣服，拿了在澳洲给爷爷和奶奶买回来的东西，跟着老爸去奶奶家。

一进门，是一个阿姨模样的人开了门，老爸指了指我说，“这是老四，周铭！”那阿姨好像知道我一样，点了一下头。

老爸告诉我，爷爷身体不好，这是请来护理爷爷的。

正说着，爷爷走了出来，一年不见，爷爷老了很多，以前，爷爷的头发是花白了，这一年，全都白了。

“爷！我回来了！”我过去抱住爷爷。

爷爷摸着我的头，“长大啦，黑啦！”

一抬头，好像爷爷戴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助听器。没想到这一年，爷爷竟然连听力都下降了这么多。

“爷？我奶呢？”我问着爷爷。

爷爷好像没有听到，老爸从后面走了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卧室。

“哦！”我把东西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向卧室走去。

“奶？”打开卧室的门，并没有看见奶奶。

屋里空荡荡的，墙上，挂着奶奶的照片。

我从没想过这种只有在电视里看见的镜头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脑袋空白了，思绪停止了。

“奶！”一瞬间忘记了所有，只有巨大的疼痛撕扯着我，跪在奶奶的遗像前，我竟没有任何眼泪。盯着那巨大的黑白照片，一动不动！

傻了，这次傻的彻底，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奶奶笑着，那笑容是我自幼就熟悉的，在澳洲的时候我还想着回来奶奶一定会这样欣慰的对我笑，对我说“孩子啊，奶奶想你了！”

我想哭，但是我却哭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没有，如果哭出来还好，哭不出来才难受，我扬起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是哭不出来，我怎么了？疯了？还是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闭上了眼睛，似乎奶奶就在身边，我甚至闻得到奶奶身上散发出的檀香的味道。

“铭啊！”老爸走了进来，泣不成声。

“别怪爸，你奶说了，不叫我告诉你！”

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力量，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把蹲在我身后的老爸推了一个趔趄。

“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谁也不想见，走！”

正喊着，姑姑们从隔壁的房间都过来了。

“走，你们都走，我不要见你们，滚，都给我滚！”

我像疯了一样，一霎那间，所有的人都来拉我，而我就仿佛是中了邪一样想逃离，最后，把所有人都推出了门，把门紧紧的锁上。

靠着墙坐在地上，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一滴，最后变成了止不住的下落。

“奶，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奶奶还是笑着看我，我知道，她是永远都爱着我，不会责怪我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最后她都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我知道，就是全世界都遗弃了我，还有她。

可是。。。现在呢。。。

突然，手机响了，我没有接，任它在口袋里响个不停，以前总是接了电话就跑出去，奶奶还笑着说要把我的手机藏起来，这样我就能老老实实的在家陪陪她不去外面疯了，那时候我总是顽皮的一笑，然后溜之大吉。。。

现在，奶，我陪着你，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陪你。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响亮的铃声和巨大的震动，我一使劲，把手机摔在了地上，看着它不再响，摔的粉碎。

老爸还在敲着门，话里带着哭音“孩子，你开门，让爸进去，爸陪着你！”

看着那厚厚的门，我淡淡的说“爸，让我静一静，你们都别吵我，求你们，让我安静一会！”

就这样靠着墙，抱着膝盖坐着。

我回来了，我回家了，可是，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