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软跟着沈路洲进了包间, 才发现不止陆明寒，还有好几个人她不认识的人。

其中一个有一些面熟，似乎是开学时帮她搬书的一位好汉。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 “艾玛, 早知道这么多人……”

陆明寒看见沈软, 笑着打招呼：“哎哟, 这不是软姐嘛？”

沈软深深呼出一口气, 微笑：“陆学长好。”

服务员过来加座加餐具的时候，沈软已经问候了一圈学长学姐了。

原来今天是陆明寒的生日，所以他请客吃饭。

……

……

沈软很想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总有人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只听一个学姐问：“学妹，听说你和路洲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沈软：你听说的没错啊, 我俩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啊。

心里这么想, 面上要和善、要亲切, 她点点头：“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紧接着另一个学姐问：“那你们怎么差了一届？”

沈路洲眉头微蹙，刚想把话题带过, 沈软在桌底下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别插话。

“因为这样的话抄他作业比较方便，可以一整年一整年的抄。”

“学妹看起来不像个会抄作业的坏孩子哦。”

“那个……人不可貌相嘛。”沈软立刻看向陆明寒，“学长，生日快乐哈。”

陆明寒：“我记得刚刚你已经说过了。”

沈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生日, 没有提前准备礼物, 所以多说几遍表达一下心意呀。”

“没事。生日礼物可以补。你还可以和你路洲小弟合送。正好他也没送我礼物。”

陆明寒的话音一落, 又有人开口：“学妹原来比路洲还大吗？”

沈软：“……”

她伸出手戳了戳沈路洲的胳膊。

她不想说话了。

***

天气预报说早上没雨, 沈软刚出宿舍楼, 豆大的雨点就不断往她的脑袋上砸。

真是信了天气报告的邪。

沈软折身回去拿伞，刚出来便看到沈路洲举着伞往图书馆走——就快要经过她们2号宿舍楼门口。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棉麻休闲服, 上衣领口还带着一个倒V，露出了锁骨和胸上一小块皮肤。

尽管天气阴沉，光线不好，沈软依旧觉得沈路洲的肌肤像是暖玉一般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嗓子忽然有些痒，她摸了摸自己的颈子。

再往上看去，线条流畅的下颌骨，湿润的唇，挺直的鼻骨——

深邃暗沉的眸子恰好在这一刻落在了她身上。

忽然之间她觉得空气里的潮湿不那么令她难受了。

雨滴沿着伞的纹路一颗一颗往下落，她的心一点一点加快跳动。

沈软拍了拍胸口，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笑着跟沈路洲打招呼：“我回家啦！晚上见！”

她的声音很清亮，他一下子就能透过雨声听见。

他说：“我晚上不回去。”

“我晚上就回学校啦，周青青一个人在宿舍不敢睡。嘿嘿，我走啦！”

沈软说完举着伞朝学校东门走去。

地铁上，沈软拿出昨天半夜写的应付她妈三十六计，A4纸上被她用红笔写满了“走”这个字。

讲不通道理她就拎包走人。

就这么决定了。

沈软打开门往里走了几步，发现家里的气氛格外凝重，她爸在书房里看书，她妈竟然破天荒的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了。

沈软有些心慌，她转身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她还是别在这种节骨眼上触她妈眉头好了。

没走两步——“站住，你去哪？”

沈软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妈，干笑着：“我想去楼下买个面包。”

“家里有，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沈软战战兢兢的在沙发上坐下，把背挺得笔直，神情非常严肃。

“妈，什么事呀？”

“别给我装傻，你们董老师说他就在解剖楼看见过你一次，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其他时候干什么去了。”

沈母似乎是无心谈话，她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

沈软瞥了一眼电视，西游记后传？

她妈没病吧？

还有这西游记后传是周末剧吗？

到现在竟然还没放完。

“我就看书呀，写作业呀，还有适当的放松放松呀。”沈软也把目光放在电视上。

“我让你选医学专业，是因为我能给你帮助的就只有医学专业。你别指望你爸，你爸什么都帮不了你。”

沈软恍然大悟，她爸妈多半吵架了。

“可是我选其他专业我可以靠自己啊，不是吗。而且……”

“靠自己？你以为靠你自己你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沈软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接着说：“那我也做不好我害怕抵触的东西。”

“你不试着去做，你怎么会知道自己行不行？你以为成功是一蹴而就的吗？我当初学的时候还不是很排斥，后面学着学着不就上手了吗？”

沈软盯着电视里披着长发的魔头无天，有些漫不经心，“我们又不一样。”

沈母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有什么不一样？你别老想着逃避。我知道你怕，所以让你现在就开始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软被吼得脑门一热，“我连自己生病都不敢去医院，我为什么要去医院给别人治病？我自己的心理病都治不好，我怎么去治别人！”

沈母愣了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语气有些惊惶，“你有什么心理病？”

沈软耷拉着眼皮，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黑洞洞的瞳仁被水光浸润，脸色有些苍白。

她迟迟没有说话。

沈母皱着眉，“你说啊，你有什么心理病？让你学医比登天还难？”

一滴冰冷的水珠从脸上掉落到沈软的手上，她抬头，无力的笑：“就是有啊。”

沈软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沙发上拿起书包，“我先回学校了。”

在她走出门之前，听到她妈的话：“既然这样，你以后正常上早晚自习吧。”

沈软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雨已经停了，天空像是一块刚洗干净的浅蓝色幕布，高高的挂在人们触不可及的地方。

沈软甩了甩伞，将伞面稍微甩干一点后，打了车回学校。

她给她爸发了一条消息：【爸，你和妈吵架了吗？我怎么感觉她的情绪不太对？】

她爸果然是在装模作样的看书，秒回了她：【没有吵架。小问题。放假你怎么不回来？】

沈软很无语：【我刚刚回过了呀。我明天再回家吃饭。】

【刚刚跟你妈在客厅吵架的人是你？】

【我们没有吵架，我们就在说些事。】

【戴着耳机没听清楚，你们说什么了？】

【就我专业的事情……】

沈软想了想又打了一句：【爸，我不想转到你们院，我自己再看看吧。】

沈父过了一会才回了一个好，沈软把手机放到包里，对着车窗笑了笑。

不管她妈今天怎么了，不管她之后会不会再逼着她做什么，她都要坚定自己的决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尽管……她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啊？

下了车，沈软也没想出来这个人生最大的难题的答案。

她叹了一口气，朝图书馆走去。

走到门口，她看了一眼时间，给沈路洲打了一个电话。

“吃午饭了嘛？我请你吃午饭！”

没听到对方的话，沈软晃了晃手机，“喂？”

“刚出图书馆。我看到你了。”

“嗯？”沈软疑惑的抬头，目光撞上对方波澜不惊的眸子，不自觉的咬了咬唇。

沈路洲朝她走过来，“为什么请我吃饭？”

“我刚刚在路上捡到两块钱啊，我就想着给我俩一个人一个肉包子，看，我对你好吧。”

沈路洲定定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沈软突然注意到沈路洲的套头衫右边高左边低，左边松松垮垮的，白玉一般的皮肤越露越多。

她舔了舔唇，伸出手臂，将他的衣服扯了扯。

边扯还边唠叨着：“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这么冷的天冻着了多不好！”

“你倒是好意思说别人。”沈路洲垂眸看了看沈软刚过膝盖的裙子。

“……这天又不冷，不是，我比你结实好吗？”

……

往食堂去的路上，沈软跟沈路洲说了她妈今天情绪好像不太对，莫名其妙的好说话，但是她没有跟她提自己要转专业的事情。

沈路洲的反应很平淡，沈软心想肯定昨天他俩在电话里已经聊过一些东西了。

别人没有告诉她的东西，她不想去问。

沈软看着前方被雨砸出来的坑坑洼洼小水滩，突然停了下来。

她抓着沈路洲的袖子，又将他的领口往下拉了点，露出了更多的皮肤。

在这种潮湿沉闷的空气里格外诱人。

她像是被高温烫到了一般松了手，“那个……你觉得周青青要是和陆明寒在一起了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沈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眉头紧蹙，能夹死苍蝇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路洲似是不解，停下脚步打量着沈软的神情与动作。

“我……”

她总不能直接问他是不是同性恋吧。

“我……不，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她有些紧张，手紧紧的攥着自己身后的裙子。

许久，她听到沈路洲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

“有。”

他的声音像是夏日午后突然落到静止湖面上的一只蜻蜓，以它为中心荡起来的微弱涟漪，不仔细辨别无法分辨出来是梦境还是现实。

沈软提着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现在一身轻松。

像是刚打完一场仗，像是舟车劳顿奔波了许久终于可以歇息了。

不是同性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