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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路西法

作者:唯其 | 分类:现言 | 字数:26万

47.Chapter 46 选择

书名:微笑路西法 作者:唯其 字数:5524 更新时间:2024-10-11 13:38:39

「如果。你在等的人。不是我。」

纪然昏迷不醒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在时间的不断侵蚀下慢慢褪去。人们由最初的惊愕、嚎哭、拒绝相信,到现在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各自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只是在心里最深的某个地方, 依旧执着地笃信, 她一定会醒过来, 在将来不确定的某一天。

自从离婚的消息发布以后, 旗翌晨就不曾再在任何一个场合出现。外界对此有过诸多猜测,媒体也曾一度热追他失踪的消息,而就在旗氏的PR部全体员工焦头烂额地苦于应付各种电话邮件的轰炸, 被逼得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刻,事件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各个新闻圈子不明原因地频频爆出精彩绝伦、麻麻辣辣的大料, 引得原来疯狂围堵旗氏的记者们纷纷迅速撤离, 而看客们一时间更是目不暇接津津乐道忘乎所以, 早就已经淡忘了旗翌晨和他离婚的消息。

自打璃园周围没了蹲点记者的□□短炮以后,世界就变得很干净。而沉默的日子, 总是过得无边无际的空旷。

旗翌晨会在日出前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白纱,让秋日稀疏的阳光照在她素净的脸上,在碎发末端点起无数个小小的金色光环。据说,那样的光环, 代表着年轻。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她的脸, 温柔地呓语:“你才二十岁, 不可以这么贪睡的, 快点起来。” 米色被子覆盖下的人儿, 依旧任性而安静地躺着。

他习惯性地笑笑,抬头看天, 难得的秋日暖阳,适合去花园散步。拿过床头的护肤品防晒霜,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抹在脸上手上,笑道:“要是等你醒来,发现自己晒黑了,肯定又要嚷嚷着让我赔钱了。”

“醒来吧。醒来就赔给你。你要我赔多少都行。”

把她从床上扶起,手指触摸到她逐渐消瘦的身体时颤了一颤,他拿过羊绒外套、驼绒围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和一颗饱满的没有美感的粽子一样,再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床边的轮椅上,推着她出了门。

无论时间如何一寸一寸残忍地撕碎希望,他仍顽强地藏下了一丝,希冀他和她,还可以有无限多的时间,重新相爱。

花圃让工匠翻新过了,即使是萧瑟的秋天,仍旧是五颜六色的缤纷异常,微凉的空气里带着干净的百花香。他知道,她可以闻得到。

推着她沿着石子儿小路走下去,他指着路两旁的花喋喋不休地对她说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公司的高层会议以外,竟然也可以这么多话。

逛过花圃,再沿着镜湖绕了一圈,他坐在满是常青藤的石架下,把她放到自己面前,握起她的双手开始每天的汇报:“国外有种药剂对控制李念的病情很有效,我已经叫人大量买来了,现在他的病趋于稳定,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你不要担心。”

“前天李念管妈叫奶奶了,每天都缠着妈教他读书认字,要她陪他。你不在那个小鬼身边,他比以前更怕寂寞了。”

“听说陈阿姨的女儿结婚了,嫁的是个憨厚的乡下小伙子,还给你捎了喜糖来。老婆,你什么时候再嫁给我?”

“柳青的花店生意越做越好了,准备开一家分店,说要让你做店长,你做不做?什么?你要问我的意见?还是不要做了吧。要是哪天来买花的男人把你拐跑了,我后悔都来不及。等你醒了,我就把你绑在身边,你哪儿都不要想去。”

“毕非烟前几天来看过你。他很吃惊,也很难过,总觉得是他害了你。其实他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捣乱,我们根本就不会相遇,对不对?他和他姐姐谈好了条件,要帮我们。你别看他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实际上他家在美国和意大利很有势力,有他姐姐帮忙的话,我们一定可以救李念的。”

“我跟Justin狠狠打了一架,就在房里,当时你听见了吗?本来我是好意让他进房看你,可是他不识好歹,一来就对你动手动脚,还和你靠得特别近企图要抱你,我看了十分火大,所以就叫他不要再来了,你又不是马戏团的猴子,天天来看什么看啊。结果他不服气,质问我凭什么管你,我又不是你老公。他还以为我真的和你离婚了呢,你没看见,我说我还是你名正言顺的老公的时候,那小子脸上阵青阵绿的好看。不过,看在他帮咱们搞定媒体的份上,我还是允许他以后远远地看你一眼。你说呢?”

阳光下他总是产生幻觉,看着她就像是只因为疲倦而睡着的猫,安静沉默,被阳光轻柔地抚摸,而下一秒,她就会颤动着睫毛醒来,慵懒地打个呵欠,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灵动狡黠。

人的一生中究竟要眨多少次眼?他想,一次,对他就足够了。握起她微凉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一下,都是酒精的味道,他心疼地问:“疼不疼?” 再自嘲地笑:“你怎么会怕疼呢?” 最后板起脸皱眉命令道:“以后不许再独自忍着疼,一定要告诉我。不然就扣光你的零用钱。”

他就这样独自地说着,持续地说着,深藏恐惧地说着,直到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都被黑暗吞没,他才推着她回房。璃园配备了最好的医护小组,回房后,照例给她挂起点滴,开启脑波监测仪。显示器上波动的弧度,依旧绝望如常,和每天的空气一样。

夜晚,是最难熬的时间。落日带走了勇气,无声的崩溃由心底肆虐而上,全身都冷。原来黑暗可以掩盖很多情绪,也可以滋生很多情绪。他躺到她身侧,和她挤在一个被窝取暖,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一样,有时摸摸她的脸,有时亲亲她的嘴,有时安静地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熟睡的侧脸,怎么都不想睡,凑到她耳边不停地催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白月光下,天好像很亮,又好像很黑。时间在无望中轮回,日子就是不断地重复过去。

沈婉容每天都会到医院去照料小光头,陈阿姨参加女儿婚礼的日子,她就在医院住下了。自从儿子知道真相以后,她要做的事,反而简单清晰了许多。那就是全心全意地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赎罪,以便将来真相再次来临的时候,她的儿子有可以博弈的筹码。

偶尔夜深人静,她会去纪然的房间,在那里陪儿子坐一会儿,并不说话,只沉默地想着过去,和未来,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时间在她的眼尾挤出更多皱纹,哪怕是用再昂贵的眼霜,都无法痊愈。

柳青定点在每天上午来看她,会带一束鲜花插在房间里。旗翌晨会留她们两人独处,自己到院子里狠命地抽烟。将纯白的马蹄莲插入花瓶,柳青在床边坐下:“知道白色马蹄莲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忠贞不渝、永结同心,最适合做新娘的手捧花。”

“今天他向我求婚了,就是我上次告诉过你的那个老实男人。他不知道我的过去,我没告诉他,也不打算对他坦白。我想,你不会愿意错过我的婚礼的,所以我跟他说想等你醒来再办,他同意了。”

“我扔花球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接住哦,再嫁你老公一次。他很爱你,刚还给你做全身按摩来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可是比皇后还要矜贵,所以快点醒过来吧。现在最痛苦的不是你,而是爱你的人。”

顿了顿,柳青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好像从没有问过你,你爱他吗?……”

周梓笙去了新加坡。分公司的经理意外地辞了职,清道夫点名要他过去主持大局。临走之前他安排了人在医院守着,只要纪然一露面,就立刻通知他。清筱也跟着一起去了,他需要女人,而她需要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外,清筱百无聊赖地翻着秘书桌上的旅游杂志。把梓笙设计来新加坡,差不多也快一个月了,不知道国内的风波有没有平息,他还有没有惦记着要见她。

秘书悄悄地瞄了总经理夫人一眼,一个月来,她总是陪着总经理上班下班,总经理做事的时候,她就待在秘书室里安静地翻杂志,从不跟人聊天,有的时候她会凝望着远处,脸上涌起难以名状的落寞,看起来很可怜,就连狮城的美丽风景,都无法让她振作起来。

无奈地垂下眼睫,秘书叹了口气,继续做着手里的事。前台转来一个电话,秘书接了以后,立刻拨了周梓笙的内线。“总经理。旗氏集团的总裁要见你。”

清筱愣了一下,竖起耳朵听着秘书的说话。“是。他就在楼下前台。要请他上来吗?”

虽然亚金集团和旗氏有业务上的合作,但是会让旗翌晨亲自到新加坡来见梓笙,事情肯定非同小可。清筱狐疑地回忆着,印象中,似乎没有那样重要的事发生。还没等她想明白,周梓笙已经推开经理室的门,急匆匆朝电梯去了。清筱立刻扔下杂志,紧紧跟在他身后。

“你别跟着来,没你的事。” 周梓笙快步走进电梯,不容辩驳地摁下关门键。清筱咬紧下唇站在外面,心跟着电梯一起,飞驰坠落。

周梓笙和旗翌晨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彼此间淡淡点了个头,再不露痕迹地在互相擦身的瞬间,用眼角把对方审视个遍。一个是商界的翘楚,一个是金融的新秀,一个是爱人的丈夫,一个是爱人的初恋,两人之间,有太多值得对方艳羡的拥有,所以一眼,就断定了彼此,是敌非友。

因此,对于旗翌晨此次的突然来访,周梓笙不是不感到惊诧的,内心自然地衍生出一种对于未知的不安,如同山雨欲来的前兆,让人心慌不已。

公司大厅里,两人形式地握了下手。周梓笙见旗翌晨虽然西装笔挺面容干净,可是眼睛里却布满无法掩饰的红血丝,比上一次见面憔悴了不少,似乎是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

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周梓笙想,自从纪然宣布离婚以来,旗翌晨就再没公开露过面,而纪然也一直处于行踪未定的阶段,想来是一人在找一人在躲。“附近有间不错的咖啡店,旗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谈。” 语气,热络里夹着冷意。

旗翌晨对他话里的冷漠虽是有所察觉,但已无心计较,只微微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脸色比他们之间的空气还冷。

街角的咖啡店一前一后走进两名高大的男子,一名温雅斯文面容隽秀,一名冷峻霸气眸眼犀利。尽管咖啡店坐落于核心商圈,来光顾的多是见过世面的精英分子,两人的到来还是引得客人们纷纷侧目,店内响起若有似无的细碎嗡嗡声,就连空气里都开始弥漫起暧昧不明的电流。

挑了个临窗的位子,两人面对面坐下,要了两杯蓝山,一杯加奶。旗翌晨打破沉默,抬眼:“我们都很忙,所以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周梓笙毫不意外,端起咖啡嘬了一口,温润地笑着:“没想到旗翌晨也有办不到的事。世界上那么多人,你独独找上我,看来是只有我能帮你。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会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我。”

旗翌晨的嘴角危险地勾起,冷笑:“我没打算说服你。不过,你难道不好奇我要你帮我什么忙吗?”

周梓笙拿起小勺搅着咖啡,看着漂浮的白色奶油,始终不肯和咖啡融合:“我知道你要我帮忙的事,跟纪然有关。你不用白费心思,我不会帮你。”

旗翌晨的眉毛挑成一个凌厉的弧度,目光精厉:“为什么?”

周梓笙浅笑:“因为你们之间的事,应该由你们自己解决。”

旗翌晨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扫过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语气平静道:“我知道现在找你帮忙不大合适,毕竟你刚结婚没多久,如果和自己的初恋女友扯上关系,恐怕你妻子会不高兴。”

顿了一顿,他有些艰难地承认:“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你是唯一的希望了,你跟她在一起两年,你熟悉了解她的一切,所以你必须帮我。”

没料到他会放低姿态,周梓笙诧异地望着眼前走投无路态度诚恳的男人,忽地有点同情他。看来他和自己一样,爱惨了纪然,只是他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竟然选择向一个最不可能会帮他的人求助。

轻轻摇了摇头,周梓笙冷淡道:“离婚是她的选择,而我,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旗翌晨苦笑解释:“我们没有离婚,她还是我的妻子。只不过我们闹了点矛盾,她一气之下才会当着媒体的面那么说。”

周梓笙眯起双眼,仔细辨认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是在说谎。只不过,纪然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因为闹了点矛盾就随意动用媒体的力量?再说,那天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要怎么解释?

静了片刻,周梓笙摇头:“不管你们之间离没离婚,我一个外人真的帮不上忙。她要是赌气不愿跟你见面,我也没辙。”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旗翌晨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忧伤起来:“她要是只是躲起来不见我,那就好了。”

周梓笙察觉他话里有异,料想事情不像他猜测的那么简单,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她没有躲起来?” 那她会在哪里?为什么不去医院看那孩子?

旗翌晨收回思绪,凝重地望着他:“不管你听完之后肯不肯帮忙,有两句话我说在前面。第一:我希望整件事你都对媒体保密,她经不起折腾。第二:即使你不肯帮忙,我今天也要把你带走。我会询问你的意见,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和尊重。”

周梓笙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路边,停了一溜黑色的幽灵大奔,最前面一辆,副驾驶的窗户是摇下的,男人的右手垂在车外,下巴搁在窗棱上,正朝着他露出蛇一样的微笑,仿佛只要张开嘴,就可以看见细长的毒牙。

见眼前形势逼人,周梓笙已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急追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旗翌晨望着他,终于艰难地开口说出枯坐一整夜做出的决定:“她昏迷不醒已经一个月了,原因不明。昨天柳青偶然提到你,她的脑波起了轻微反应,所以我想请你去看看她,希望你能把她叫醒。机票就在我手上,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帮你?”

有几秒的时间,周梓笙什么都听不见,世界静谧得可怕,眼睛也无法辨识出颜色,只是呆滞地坐着,连呼吸都忘了。半晌后,他猛地起身朝旗翌晨脸上挥出一记重拳,咆哮道:“你他*妈*的就是这么爱她的?!好好的人在你手上,怎么就会昏迷不醒了?!!!”

旗翌晨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猝不及防,被打得歪在沙发上,鼻端流出殷红。桌上的蓝山,流得满处都是,奶油依旧倔强地选择,不要和咖啡融合。

周围的客人纷纷惊起,而周梓笙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斯文雅致的样子,失去理智的他如同一只狂暴的野兽,不管时间地点场合身份,揪住旗翌晨的衣领再猛力挥出一拳。

旗翌晨及时偏头闪过,左手抓住他再挥出的拳头,一记右勾拳直接招呼在他鼻梁上,怒斥:“有时间打架,你他*妈*的还不如早点跟我去机场!”

鼻梁传来的痛感刺激周梓笙清醒过来,双眼也恢复到正常的神态。旗翌晨见他冷静了,伸手擦擦鼻血,绕过他疾步朝外走去,周梓笙立即紧紧跟在他身后,向机场出发。

谁都没有留意,附近擦身而过的咖啡台边,有一个安静的女人,正安静地望着他们,安静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