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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倾橙薄荷 | 分类:现言 | 字数:10.8万

17.言之凿凿

书名:悔 作者:倾橙薄荷 字数:3054 更新时间:2025-02-03 01:41:30

如果你同时养了猫和鱼, 猫吃了鱼,你除了责备猫,更应该责备自己。

——《不好也不坏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 童如烟渐渐地清醒过来, 窗外, 天色已经全黯, 华灯初上, 路灯全亮,除却了呼啸不止的寒风,倒是夜色宜人。

她木愣地走到窗边, 仔细地拉上帘子,不留一丝一毫的间隙, 说不明白的原因, 她就是不想有一点的喧闹出现, 扰了病室里该有的宁静。

静默地打开了床头灯,暖和的橘色光线将沈穆然的睡颜烘托出几分红润, 掩掉些许的苍白与惨败,隐隐透着些生气,恍惚间,她几乎忘却了这个孩子还生着重病。

她的手颤颤的抚过空气,迟迟不敢落上儿子的脸颊, 无可否认的, 她在害怕!她在退缩!

“穆然还没有醒吗?”沈鸣浩恰逢时宜地进了病房, 脱下身上的大衣放在沙发上, 疲惫的脸上更显得沧桑了几分, 却偏偏流露出深沉的柔和,与以往的凌厉大相庭径。

“下午突然咳得厉害, 陈毅给他注了些药,一直睡到现在。”她收回手,体贴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丈夫,是一种心不在焉地神色。

大抵是为了不让丈夫担忧,她强硬地把忧色敛住,越是掩饰越是明显,只能是将更多的烦心展现出来。

沈鸣浩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将妻子拉到身旁落座,细声关切道,“怎么了?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们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回想着沈穆然昏睡前的话语,她字字句句拼凑起来,感悟了千千万万次,终于明白了,有些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甚至,永远都无法解开。

孩子说,不会抢走墨初的东西。

儿子还说,他是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

他说的无关痛痒,仿佛所有苦痛的承受着并不是他,他只是一个陈述他人痛苦的旁观者一般。

沈穆然表面上总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是事实上,他的心底有太多的不可诉说。

“我知道。”沈鸣浩垂了垂眸子,声音晦涩,“我一直不明白该怎样去弥补他 。”他叹了一声,怔怔地看了几眼儿子,起身走到床旁,宽厚的掌心小心翼翼地附在沈穆然的额上,“这孩子一定是太累了,公司的事情总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当然不愿意轻易地醒来。”

“总裁,需要打个电话让总经理过来吗?”今天,他突然想去看看沈穆然办公的地方,助理小季以为他去查岗,顺理成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必了。”他推门而入,扫视着简单而大方的办公室,以及,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问道,“你说说,他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

助理战战兢兢地跟着进去,听到问话后明显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道,“总经理平时除了批阅文件,开会,以及应酬,几乎没有别的活动。”

“哦?”他应了一声,正处于这个年龄的孩子竟然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业余的娱乐,生活如此的简单。

“总经理有时候忙起来连午饭都没有吃,经常中午给他打包的饭菜到晚上都没有开过。”许是气氛有所缓解,助理说话不再那么紧张,放松了许多,带着浅浅的抱怨,“总经理工作真的很努力,整栋写字楼里,恐怕没有人来得比他早,回去得比他晚了。”

“还真是心疼自己,才几点就想着吃饭。”

“我告诉你,沈家不养饭桶。”

“其实,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总裁。”小季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壮着胆儿说了这么一句。

“说吧。”沈鸣浩闭了闭眼,背对着助理。

“总经理的身体似乎有点问题。”助理打开了一个柜子,拿出了两瓶药,一瓶已经空了,一瓶所剩无几,“几天前我在整理旧文件时无意中在总经理桌子上发现的,这是强效的止痛药,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疾病,医生是不可能开出这种药的。”

沈鸣浩忽然失了力气,双手扶着桌案,勉强站稳,声音梗在了喉间,口唇张合了许久,“你先出去吧!”

他喘着粗气,怔仲地坐到了办公椅上,他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他怕听下去之后,就再也不敢面对沈穆然。

文件繁杂的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张全家福,他的小墨初和他的小穆然,以及幸福的妻和自己。

他将全家福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胸口剧痛,粗糙的手指摩梭着孩子的脸,他自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视了沈穆然的一切?

似乎,很早以前,小穆然就再也不会拉着他的衣角撒娇耍赖。

好像,从很久之前开始,小穆然就没有缠着他要过喜欢的玩具。

隐隐约约中,他的小穆然即使病了也不敢吭一声,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苦痛,纵是委屈,也不会留一滴的眼泪,只是反反复复地道歉,收下所有的毒打与责骂。

如果,他愿意多在乎那个儿子一点,可以发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黯哑的声音,是不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就不会落到今天的这幅田地?

他打开抽屉,一只怪异的口红落入视野。

报告会上,侃侃而谈的儿子;股东会上,淡然应对的儿子;记者会上,笑应媒体的儿子......

原来,他很好,只是伪装!

难怪,死尸般的的脸上总会有气血似乎不错的唇色,红红的唇瓣,合着他明媚自信的笑容,多么美好!

可是,此刻回忆起来,却是异常的刺目。

他将口红揣在手心,悄悄地抹掉了浊泪,前所未有的疲累就这样自然而然的遍布每一个细胞。

童如烟站到丈夫的身旁,万千思绪终是化作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他们将会是我此生最完美的作品。”

曾经,孩子们临世的这一天,她在日记本上庄重地写下了这句话。

可不是,她的然然,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从来不会在刻薄的她面前说委屈,更不会把自己的难受告诉任何人,总是在黑暗中默默消化着痛苦。

如此完美的一个孩子,此刻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的样子,若即若离,脆弱得如同搪瓷娃娃,触之易毁。

羽睫极轻地颤了颤,沈穆然慢慢地撑开了眼,目光缓缓地聚焦,只觉得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很沉。

“再睡会儿,还早。”沈鸣浩声音低沉如故,混杂着心疼与无奈。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一直忽视的儿子,纵是铁腕如他,也有束手束脚的这一天。

沈穆然摇摇头,伸手摘了氧气罩,呼吸立即变得有些不畅,喘息声重了几分,额上渐渐地引出了点点湿意。

“听话,来,带上,带上就不难受了。”沈鸣浩心疼更甚,将氧气罩重新扣回沈穆然的口唇,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

沈穆然别开脑袋,无声地反抗,喘息愈加浓重起来,眉间的褶皱不自觉地加深了些。

沈鸣浩无奈,放下手中的氧气罩,难得好脾气地商量着说,“不要拿自己的身子置气好不好?”

沈穆然手指动了动,声音涩涩,似是自嘲,“我......咳咳咳......我好像连这样的力气都没了......”

沈鸣浩极轻的讶意了一声,随即用一张笑脸掩盖了错愕与悲情,揽起沈穆然的双肩,靠在他宽厚的臂膀中,安抚着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沈穆然稍稍舒服了些,任由自己陷在温暖的怀中,双目再次失了焦距,仿佛是在梦呓,“你们放心,我不会威胁到大哥的地位的......咳咳咳......你们不必这样时时刻刻地监督着,我现在的这幅样子实在翻不出任何的麻烦......”

“过去是爸不好,只要你好好的,要什么爸都给你。”沈鸣浩悲不自胜,更紧地搂着沈穆然单薄的躯体。

“如果我要休很长很长的假呢?”他忽而认真地开口,带着些调皮的恶作剧意味。

“好。”沈鸣浩不假思索。

“如果我要MG呢?”他目光渐渐地凝聚起来,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子里尽是平静。

“......”沈鸣浩无从回答。

“没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沈穆然垂了垂眸子,轻咳两声,若无其事地呢喃着说,“我好困,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好。”沈鸣浩的左手有节律地拍着沈穆然的肩部,一下一下,轻轻地,柔柔地,像极了第一次哄孩子睡觉的父亲,满目的和祥。

记得那会儿,他抱着刚刚满月的儿子,哼着晦涩的曲子,哄他入睡,而儿子偏偏一直对着他傻笑,怎么都不肯睡。如今想起来,那时候恐怕是最幸福的时候了!

沈穆然将好看的唇弯出一个弧度,依言阖着眼,浅浅地呼吸着,大脑混沌,可却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