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的, 一场盛大的婚礼突然在C市炸开了。

沈家长子沈墨初与柯氏千金柯素媛的婚礼就这样没有前奏、没有预兆地举行了。

之前传出的沈柯不合也正因为这样的一场婚礼被打灭下去。

天气还未真正暖起来，昨夜凝结的冰凌尤在地上碎裂，阳光抚照下, 折射出点点晶莹。

休息室里, 沈穆然神态端然地靠坐在轮椅上, 精神却是入院后未曾见过的神采奕奕。

“然然, 要不要先去躺会儿, 婚礼还没开始。”童如烟蹲在沈穆然面前，拉了一下盖在他膝上的毯子。

沈穆然摇摇头，苍白的面上合出一点笑容来, “妈，帮我化个妆, 好不好？”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才继续道, “我这样会吓到人的。”

“好。”童如烟抿着唇，别开脑袋, 抹掉了眼泪，慌张地从包里掏出了化妆品。

“妈，如果你没有给我画个好看的妆，我会生气的。”他的表情十分地认真。

“好，穆然今天一定会很帅的。”泪光还在眼眶里打转, 童如烟吸了吸鼻子。

“必须的。”沈穆然毫不客气。

“妈, 我认真想过的, 我不怪你的。”沈穆然闭着眼, 任由童如烟摆弄, “今天是哥最重要的日子，开心一点, 不要哭，好不好？”

“好，妈不哭。”

有时候，当你越是隐忍着某些事情，越是做不到。比如此刻，她想扯起笑容来，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了决堤的泪水。

“最后还能看到素媛和哥结婚，我就很知足了。”沈穆然依旧闭着眸子，弯弯的黑线，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如果能看到他们的孩子就更好了。”

“会看到的，然然会是一个好叔叔的。”童如烟努力地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嗯。”

沈穆然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对着镜子认真地整了整衬衫，理了理领带。

“婚礼要开始了。”沈鸣浩推门进来，站到沈穆然的身后，俯下身子，“准备好了吗？”

“早就好了，出发吧！”

似是满怀着期待，沈穆然的声线不如曾经的沉稳，起伏中溢满了雀跃。

虽然婚礼是临时决定的，免不了仓促简化，但是，这个会场到底还是被装点得极尽奢华。

事实上，沈穆然不是很喜欢这样外在的浮华，更偏好于朴素简单。

不过，这并不是他的婚礼，实在没有多言的权利。

“穆然啊，最近身子可好一点了？”

柯靖藤走到他面前站定，挑着眉，看起来便没有安着好意。

他对沈穆然到底是恨之入骨的，明明已经到手的肉愣是被这家伙给抢了回去。

“不劳柯伯伯挂念了，我很好。”

他吝啬于把多一点的目光馈赠给柯靖藤，从头到尾只盯着舞台上，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过一秒。

“哼，给他人做嫁衣，怂蛋。”柯靖藤凑在他的耳旁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又如何？”沈穆然瞧着童如烟和沈鸣浩正往这边走来，便好心地提醒道，“你今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你死了，我需要惧怕沈墨初吗？”

“别忘了，素媛嫁给了我哥。”

“那又如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最好有把握对抗我留下的后手。”

沈穆然始终神色淡然，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没有泛起半点涟漪。

“你做什么？”沈鸣浩和童如烟处理好事情，从楼上过来，面色全黑推开了柯靖藤。

“沈老弟慌什么，我只是看看穆然而已，毕竟原先我是盘算着让他娶素媛的。”

“去找素媛吧，你是他的父亲。”

沈穆然不欲生事，温和地笑笑，一如曾经的明媚。

“新娘来了，新娘来了！”

柯靖藤刚走不久，人群中就有这样的声音传出来。

柯素媛挽着柯靖藤的手臂，从会场的门口缓缓走向舞台，手中的捧花绚丽多彩，似乎盈满了幸福的意味。

走到沈穆然身旁时，她便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不肯挪动步子。

沈穆然心虚地别开眼，没心没肺地冲着沈墨初道，“哥，杵在那里做什么，你的新娘来了。”

沈鸣浩使了使眼色。

果真，她只是阖了阖眸子，便虚伪地在精致的脸上嵌上一抹笑容来。

“墨初啊，素媛就交给你了。”柯靖藤貌似慈爱地将两个人的手搭在一起，便退到了台下。

“沈墨初先生，你愿意娶柯素媛女士为妻，无论愿贫穷、富裕，疾病或健康，永远和她在一起，爱惜她，尊重她，保护她吗？”

“我愿意。”

“柯素媛女士，你愿意嫁沈墨初先生为夫，无论愿贫穷、富裕，疾病或健康，永远和他在一起，爱惜他，尊重他，保护他吗？”

电视剧里，戏剧上，闺蜜的婚礼中，这句台词她柯素媛听了无数次，可这一次，这个古老而庄严的问题终于轮到她来回答了。

眼前的沈墨初，慢慢与另一张脸孔重合在一起，他的笑颜一直那么的灿烂，他的眉端永远藏着点点暖意。

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晕出湿气，吸了吸鼻子，勉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动情地答道，“我愿意。”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钻石闪烁着好看的光晕，她猛然地清醒过来，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这样光芒太过刺眼，刺得她心口剧痛。

“妈，我们去外头走走。”

早在交换戒指前，沈穆然便要求离开了。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有着最本能地情绪，嫉妒，愤恨，无奈......

这些最普遍的情绪他从来都不缺少。

走到门口时，恰好碰上了匆匆赶来参加婚礼的薄若晴，“夫人，二少爷。”

“现在才来，你错过了，都已经交换戒指了。”沈穆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么快！”薄若晴有些懊恼。

“妈，你先进去忙吧，让她陪着我就好了。”

“这不好吧......”童如烟并没有答应的意思。

“没事儿，夫人，我陪着二少爷吧。”

“那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我。”

童如烟不想扫了沈穆然的兴致，思量着薄若晴是个护士，懂得也不算少，照看一下沈穆然应该不成问题。

“走吧，去那个亭子里。”沈穆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眸色渐渐地暗淡下来。

“好，您坐稳了。”

“咳咳咳......”

一到亭子里，沈穆然就开始不停地咳，声音低低的，弱弱的。

薄若晴险些忘了，沈穆然分明是一个病重的人，分明前几天还躺在病床上泱泱无力，今天却......

“二少爷，我送您去医院。”薄若晴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

“别！咳咳咳......”

沈穆然伸手抓住她的袖子，没有多少力气，喘息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呼吸，“帮我......帮我去倒杯水，不要......告诉任何人。”

“可是......”薄若晴犹豫不决。

“去吧，我渴了。”他摆弄着桌上的棋子，浅浅地勾起了唇角。

“那您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外公，到我走了。”

他移动了一枚棋子，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将你一把！”

“外公，怎么样？认输吧！”

他喜笑颜开，好像收获了巨大的荣誉。

“外公，这里的事情我都处理完了，我们，走吧。”

“抛了，抛了，快抢！”

不远处，依旧是热热闹闹的场景，新娘抛出了捧花，所有人哄抢过去，企图沾上这样的幸运。

“外公，我好困，可是这里太吵了。”

他不满地蹙着眉，等待着对座的老人来安抚他。

薄若晴远远地站着，手中的杯子砸落到地上，碎成数片。

救护车呼啸而来，将喜庆的面具撕裂，尖锐刺耳声响把上一刻的天堂变成了这一刻的地狱。

暖阳依旧明媚。

亭中，安然坐着一个人，他垂着脑袋，眼眸含笑。阳光的抚慰下，他的黑发闪着金色的光芒，幻想中的天使大约就是这个样子的，浅浅的笑容，姣好的面容，金色的头发，神态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