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回暖, 每当这个时候荣琛的心情总能很好，但是这段时间他总提不起精神。他知道，那是因为姜毅。

徐力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挺深沉的说了句, “姜毅他也挺不容易的。”

荣琛当下就想骂人, 靠！这年头谁过的容易啊？为了工资卡上那些数字拼死拼活。指望着买房买车, 还有人要结婚生子。但他没说, 只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指望着他早点能找到配对的骨髓。”

“怎么, 想早点松口气？”

荣琛紧紧皱眉，口气里有着明显的不高兴, “你什么意思？”

徐力赶紧拍拍他肩膀, “算做兄弟的说错话, 我也是看着他觉得心酸。”

“你……”

“多好一孩子啊，那么乖巧, 你说这老天是不是见不得人好啊？”徐力灌下一杯酒，颇是感慨。当年他们关系都很不错，只是姜毅这孩子不多话，荣琛也总是护着他，不肯让人欺负了去, 也就徐力, 跟他走的近些。

荣琛沉默着, 一杯接着一杯。

“其实你们当年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点……”

荣琛挑眉看着他, “你知道？”

“你们表现的那么明显, 应该说是你表现的那么明显，如果他是一女孩子, 我早就断定了！”徐力叹口气，“现在是知道你……回头想当年也就明白了。”

荣琛有些丧气，“他当年就选择了。”

“不是人人都认为爱情是最重要的。我们还有很多很重要东西，事业，家庭，父母，都无法割舍……那个孩子，他太乖，他不会为了你放弃什么，也无法放弃……你说，他要是跟了你，他看病怎么办？再说他还那么疼他妹妹……”

“我明白，”荣琛说，“我都明白。”他当年就选了周璐。他的妹妹比自己重要，他妈的比自己重要多了！荣琛狠狠灌下满满一杯酒。

“荣琛，你也别往心里去，姜毅他……其实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柔弱，”徐力说，“你见过他打架吗？我记得那年，有几个小流氓欺负周璐，他一个打三个你知道吗？就他那小身板……虽然最后他进了医院，可是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他们。”

“你是说他们刚转来的那会？”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但没帮上忙，见到他的时候就看到周璐哭着喊救命了。”

荣琛记得，荣琛怎么会不记得。就是那次以后自己开始注意他……

说起来，徐力都算得“媒人”。

不过，现在什么都过去了。他只愿小毅赶紧好起来。也许徐力说的不错，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好受一点，也算是……早点松口气吧……

***

郁辰最近很忙，一直出差。为什么？因为段唯夏忽然回来了，回到“FREE”继续做他的段主设。

他一回来就做了个决定，要扩大“FREE”的知名度和销售量，所以他想办一个巡回的“秀”展，范围暂定大陆地区。

也许段唯夏曾经很有名，可是刻意的淡出，在这个“后浪”辈出的时代也极容易湮没。所以他要从头来过，只是闲散惯了的他忽然忙碌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媒体，设计，舞台，场地，模特，物流……

哪一项不需要精力时间？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每天笑得脸部僵硬，怀疑长此以往会不会有面瘫嫌疑。

“你自找的。”郁辰说，连带的他也忙碌起来。并不是没有忙碌过，但是以前至少都在负荷之内，但现在却已经有些超乎负荷。

“我好像荒废了很多时间。”段唯夏若有所思。

“你只是把别人的梦想提前实现了。”如果游山玩水就是荒废时间，那自己还真很想去“荒废”一下。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段唯夏”这三个字的号召力似乎还在，每次宣传的效果都出奇的好。

每次郁辰站在台下看着段唯夏优雅谢幕，心里总是在想，还是当年的他吗？不，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那气势，并不是当年的他能有的。原来，不管时间留下了什么，成长一定或多或少。

“看来你这个‘前浪’没有死在沙滩上啊！”两个人的庆功宴，郁辰举着杯子笑着说。

段唯夏“呵呵”笑，“我也想不到。”

郁辰忽然想到一段话，却早就遗忘是哪个名人说的，“前浪之所以仍然存在，是因为后浪不够高不够劲，根本盖不住他，或者他够厉害，转个身，化为更新更奇的后后浪，脱胎换骨，雷霆万钧，再来一次。”

而此刻，他便觉得，这段唯夏就是脱胎换骨了。

电话不经意响起，郁辰接起来，“喂？”

“我想你了……”荣琛直接无比，郁辰出差已经好多天，见不到面也就算了，连电话也少的可怜。他忙的时候想不到打，忙完了打过去却是对方忙碌，似乎两个人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那么就睡前打吧，荣琛每天都是睡前一个电话，从不间断。

“嗯……”

“你就没有其他话跟我说吗？”

“我很快回来。”

“不可能！”叶云修明明说这次的“秀”展快则一个多月，慢则两三个月。

“荣琛！”不要无理取闹！

“我只是想你了……”

“我知道……”郁辰无可奈何，柔声说道。

“那你呢，你想我吗？”

“嗯……”

“你说啊……”

郁辰看了眼段唯夏，后者也专注的看着手机，他低低叹息侧了侧身，说：“是的，我也想你。”

“真的？”那毫不掩饰的雀跃令郁辰心酸。

“真的。”郁辰肯定。

“那……晚安……”荣琛照例“啵”了一下，“等你回来！”

“晚安！”

挂上电话，却见段唯夏看着手机淡淡的笑，郁辰想了想，说：“是什么让你留下来？”

“不想再逃避。”段唯夏抬起眼睛看着他。

郁辰点头，“希望你说到做到。”

段唯夏笑，“难道我是个食言而肥的人？”

“现实太过残酷，让人忍不住逃避。”郁辰扯起一边嘴角，“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逃避。”大家都必须工作才有饭吃。

“是，”段唯夏点头，“比起旁人我幸运的多。”

“那就好好努力？”郁辰举起杯子，眼神晶亮。

“嗯，”段唯夏把杯子碰了过去，“努力！”

＊＊＊

荣琛在病房没有看到姜毅，他知道他一定在花园。

刚转过弯，就碰见了周璐，她说：“你又来看我哥？”

荣琛点头，“嗯。”说着就想下楼，却被周璐一把抓住，“我想跟你聊聊，去病房吧，现在没人。”

荣琛跟着她来到病房，关上门，看着她把姜毅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我哥……过的不好……”这是周璐的开场白，“可是他比谁都坚强，说不放弃就一直咬牙忍着，多辛苦的疗程，多难吃的药……我都从来没有见他有一丝动摇。”

荣琛微微皱眉，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来。

“可是，这几年，他一直不开心……直到……他见到你……”

“本来他不愿意转过来的，他知道你在这里读书，在这里工作……”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年初的时候他主动要求转了院，却对你绝口不提……”

“我也是无意间联系到了徐力，才知道了你的联系方式，那天……我只是想去碰碰运气，并不是专程去找你的，却没有想到……不知道这是不是缘份……”

周璐摆弄着手里的电脑，神色之间的黯然让荣琛有不好的预感。

“我哥最近一直在听这个歌……一听就哭，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

荣琛听到一个熟悉的音乐响起，钢琴的前奏，悠扬而缓慢……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哼你爱的歌会痛看你的信会痛连沉默也痛

遗憾是会呼吸的痛它流在血液中来回滚动后悔不贴心会痛恨不懂你会痛想见不能见最痛

没看你脸上张扬过哀伤那是种多么寂寞的倔强你拆了城墙让我去流浪在原地等我把自己捆绑

你没说你也会软弱需要依赖我我就装不晓得自由移动自我地过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我的微笑都假了灵魂像飘浮着 你在就好了

我发誓不让你等候 陪你做想做的无论什么我越来越像贝壳怕心被人触碰你回来那就好了

能重来那就好了”

歌曲一遍遍重复，荣琛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喉头的腥甜却越来越浓烈，这首歌……他能背得出每一个字……

“他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周璐缓缓开口，“他很希望你能回来，你们能重新开始……”

“你不介意？”荣琛艰难开口，“你的家人都不介意？”

周璐却笑了，“介意有什么用？”

是啊，在生命面前，有什么会比它更重要？

那么自己呢？自己难道可以牺牲郁辰？

不，不可能！荣琛在心底摇头，他不会因为过去影响现在。

也许他曾经爱过小毅，但那都是极其遥远的事情了，他的现在，是郁辰。

“可是……对不起，”所以他说，“我做不到。”

周璐合上电脑，“其实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你能理解吗？”她转头看他，“那种也许会失去亲人的感受？”

荣琛僵硬着，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没有体会过所谓“失去亲人”的感受，即使他此刻点头，却不代表他可以真实体会。

“周璐……我……”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可以住普通病房吗？”

荣琛下意识傻傻跟着问：“为什么？”

“因为他想见到你。”

***

那种……用生命极力挽留遗憾的情感……

荣琛无法体会。但是他能明白，如果是自己病了，他一定希望郁辰留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

大概，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吧。生命的最后一段，能跟自己最爱的人共处。

可是，这次情况完全不同，最爱的人已经有了爱人。

怎么办？

荣琛愣愣看着天花板，毫无办法。

郁辰……

你怎么还不回来……

每到下班时分，荣琛总是很犹豫。这天也一贯如此。

他愣愣看着电脑屏幕，心里有个声音说，加班吧，加班了就不必去医院了。

另一个声音马上跳出来，你个孬种，你怎么能这样逃避，小毅都病成这样了，他不过是想见见你，这样也不行吗？

反对的声音说，郁辰说了，心软就是最大的残忍。

残忍个屁啊！等人死了，你就自个儿后悔去吧！

荣琛忽然跳起来，往医院跑去，活着的时候才有希望，人不在了，什么都是徒劳！

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只是，当他赶到医院，周璐却告诉他，姜毅进了ICU。

荣琛一下子愣住了，周璐抓着他的胸襟，眼泪大颗大颗下滑，她说：“他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办？小毅……

“荣琛，劝劝他，他不愿意做手术……”

荣琛身体一震，“他……找到合适的骨髓了？”

但凡热播剧情被人津津乐道，荣琛总是不屑一顾。无聊人看无聊人拍的东西。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生活确实会比小说更小说。任何情况下的“巧合”总有发生的概率，只看你是否足够幸运。

但是这一次，竟然就被他碰上了。他讽刺的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买彩票。

荣琛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人，是郁辰。

也不知道姜毅跟医院是什么关系，竟然能知道捐献者的资料，却因为时间太久，联系方式出了问题，找不到本人。周璐打算亲自去找，让荣琛留下来照顾姜毅，却被荣琛拒绝了。

他说，他能够找到那个捐献骨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