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在苍鹊山的悬崖峭壁上，没有路可进。终年烟雾缭绕，风吹不进。自从千年前苏沛白‘叛逃’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仙人来‘找茬’，可每次都会被苏沛白打回去。来的仙魔多了，他干脆在山庄门口立了块木牌，写着‘浮生莫扰，我自逍遥’。

后院种了很多果树，说不上名字，晶莹剔透的果实压垮了枝头。她在来山庄的第二天就醒了，醒来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却勉强把它当做梦境。后来几天，‘这不是梦境’五个字越来越震耳发聩，她不由的再次去记起。

闲庭信步中，她顺手摘下一个果子咬了口，不知感官的吃着，如同爵蜡。

她清楚记得那天平朔拿着妖刀煞羽，双眸灰白的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说自己是幽兰白帝湛无涯的左使，说自己的任务就是守护西子爵，说西子爵就是……

“……说谎！”

她丢下果子转身，和刚踏进后院的苏沛白眼神不期而至。

他在看自己，用一种很微妙却是洞悉的眼神。

“苏苏~”

苏沛白的一贯作风是闷不吭声，当做没听见没看到，对任何人都是冷漠的。可唯独对她，竟用余光偷看了几眼。

心想这小丫头气色恢复了，可却一直躲避那天的话题，是真的间接失忆了，还是没勇气去回忆……

果子亭，两人面对面而坐。沏的是两壶清茶，热气腾腾芳香四溢，可转瞬间就冷了。好像这苍鹊山，不会有热的东西。

像苏沛白的心，自从卿伢死后，冷得像一片冰川……

辛月牙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着果子，视线游离涣散，脸色也惨淡一片。苏沛白不动声色的用余光观察，自从那天带她回来后，他发现她体内少了一股气息。初见时她的身上明明有两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一股至今未明，但属于西子爵的气息已经消失……

沉默了很久，辛月牙放下果子轻轻的喊着：“苏苏。”

苏沛白难得用鼻音应了一句，看她的眼底交错着。

“苏苏——”

她还是无精打采的低吟。

他却意外笑了，喝了口茶，冰冷蹿进心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他这么一说，她茫然的抬头看他，嘴唇嗫嚅着，眼睛微微泛了红。

苏沛白刻意别过头，不想让她察觉到刚才因为她一个眼神，自己眼底的慌乱。

“你想回去找师傅了吗？”

自从那天分开后，苏沛白回到苍鹊山，再次过着隐居的生活，不问世事。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苍鹊山像个无形的监牢，他却勉强自己待在这里，只为了守护那颗流萤飞火……

辛月牙痴痴笑了几声，眼底的落寞撒了一地。

“师傅已经死了……我的家也没了……”

“哦——”

无论苏沛白伪装的多风轻云淡安之若素，可一股酸涩堵在心头，因为她的难过而去难过。

“苏苏……你是仙人吗？”

“上尘告诉你的吗？”

她摇摇头，一声轻叹。

“师傅没说过，可师傅说过苍鹊山的事……师傅说，苍鹊山在三界之外，仙魔不扰。千年前有一个仙人做错了事，惩罚自己把自己关在了苍鹊山，从此再也不出来……苏苏，你做错的事是不是和西子爵有关？”

苏沛白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由嗤笑。心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竟成了井底之蛙，一点也不知道。

“苏苏~”

“千年前，我是仙。但，和西子爵有何关系？那家伙有什么资格让我自我惩罚，把自己关在这苍鹊山不敢出去？”

——因为他是幽兰白帝啊……

“因为……因为师傅说过，仙魔不能相交——”

说完偷偷看着苏沛白，也许能从他眼中找到意想不到的诧异。

可苏沛白就是苏沛白，她只不过是个灵力小菜鸟。看得太认真了，反而只觉得他这张寡淡面瘫的脸很好看。特别是眼下那颗红色泪痣，竟衬得一个大男人如此水灵！

“苏苏……西子爵……西子爵他是不是妖魔，是不是……”

她不敢说出‘幽兰白帝’这四个字，说出口的话往往会变成事实，她害怕……

苏沛白又喝了口茶，比平时更冷，在嘴角形成一股寒气。

“你为何会那么问？是因为那天平朔想杀你？”

“那天平朔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好几次我濒临死亡，都是西子爵现身救了我，因为他在我身上种下的夙缘……平朔还说了，其实他是魔界至尊幽兰白帝的左使巫马平朔，说我不该在西子爵的世界里出现，说西子爵就是幽兰白帝湛无涯……”

苏沛白紧问：“那你信吗？”

辛月牙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安的抠着手指头：“我不信，可平朔说……”

“难道你对西子爵的信任只有这么一点吗？”

“啊？”

苏沛白突然起身看着墙外，有不知死活的仙魔闯进来了。

“你……相信西子爵吗？”

辛月牙瞬间面红耳赤，声音轻的可怜。

“苏苏为什么这么说，我和西子爵之间什么也没有——”对啊，我和他什么也不是……“西子爵是西子爵，我是我。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神，我只不过是个小菜鸟……虽然他救了我几次，还很随意的欺负我，但是……”

苏沛白转身鹰眸淡淡扫上她的脸：“那你相信他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平朔说了，西子爵就是幽兰白帝，有可能是杀死师傅的人……苏苏！你去哪里？”

瞬移站上屋檐的苏沛白懒懒丢出一句：“你自己想清楚，西子爵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相信——”

话音刚落，他化作一阵青烟追着那抹急速逃跑的身影追去。

“值不值得……去相信？”

她茫然若失的念着，心慌意乱中抓起茶杯就喝，被茶水冰得大喘气。脑海里却重复着苏沛白的话，西子爵值不值得去相信……

苏沛白去了很久都没回来，她压根没发觉闯进来的人，一个人苦逼的找食物。在苍鹊山几天，她警觉一个秘密，这里真的不适合人生存。苏沛白不吃凡间的东西，她也压根没看见过苏沛白吃东西。山庄里除了果子，没有任何食材，烧得再热的茶，转瞬间就冷冰冰了。

她只感觉自己的胃好受伤——

夜幕降临，散开的云雾像浣纱，无数星辰点缀其中，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

她找了大半个山庄，屁也没有找到。不知不觉走到苏沛白居住的院子里，没有灯光，黑漆漆一片，猜想他还没回来。

正当她要离开的时候，院子里闪过一道光芒，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指引她过去。

她弱弱的喊了几声‘苏苏’，确定苏沛白不在这里后，摊手形成萤火之光走了进去。这里是整个山庄的禁地，苏沛白允许她横冲直撞随便捣蛋，但除了这里！

光芒在黑暗里愈发耀眼，她好奇的走近一看，发现是一株流萤飞火，趁着夜色妖娆的伸展自己的身躯。

“哇，苏苏也有种流萤飞火啊，好漂亮~”

以前在玄机阁，她最喜欢看流萤飞火，常常一看就是一天。可她从来没看过流萤飞火盛开。

流萤飞火有五片叶子，红蓝紫粉青，中间是金色的花蕊，开放的瞬间会发出连绵百里的香气。曾经卿伢用它来诱惑妖魔，然后诛杀。只是她没想到，那天的流萤飞火引来一个叫湛无涯的男人，从此改写她的宿命……

辛月牙第一次看到流萤飞火盛开，睁大眼睛屏着呼吸看着。突然她无意识的抬手过去，流萤飞火也靠了过来，在她的指尖落下一抹温暖。

“小东西好可爱~”

“小东西好可爱~”

“是谁？！谁在模仿我说话！”

“是谁？！谁在模仿我说话！”

逗趣的是，无论辛月牙多气急败坏的说，总有一个声音以不紧不慢慵懒至极的重复，搞得她以为自己见鬼了，满院子找那个学自己说话的人。

一个身影趁着夜幕闯进来，流萤飞火突然变回花苞，整个缩到了泥土下。

风中已经没香，辛月牙茫然转身看去，发现流萤飞火的光已经不见，甚至整株流萤飞火都不见了。她不解的挠着脑袋过去，用手抠着泥土。只感觉头顶有异风，她茫然的一抬头，被从上面掉下来的人给压扁了。

“啊……我去，什么东西啊……”

那抹身影快速站到一边，整理凌乱的衣裳，没好气的说：“什么什么东西，你眼瞎啊，没看到本大仙啊！”

“大……大仙？”

辛月牙吃痛的捂着脑袋站起来，前面那两坨是挺大的，不过她一点也不仙啊。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小脸蛋肥嫩，眼神盛气凌人，正用一种不爽鄙视的眼神瞪着她。

她看看眼前的女子再抬头看看夜空，小声嘟囔着：“从天上掉下来的，黑乎乎的，是乌鸦妖吗？”

“你才乌鸦妖，你才是妖！”少女生气的时候桃花眼瞪得很大，双手叉腰，活生生的烧沸的茶壶。她幽幽打量了眼辛月牙，忍不住吐槽。“瞧你这不入流的长相和气质，我可从没听过我相公会养这种庸俗的婢女~”

庸俗？还婢女？等等！相公？！难道苏沛白的风流债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