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那么深情，像平朔说的，西子爵只有在床上时才会一往情深。不是他薄情，是他找不到值得自己情深的人……

好浓的血腥味，像是从外面吹进来的……

她突然惊觉，转头看见喷溅在窗上的鲜血，一个脆弱的身影带着最后的喘息倒在了血泊了。她还没从这种恐慌中走出来，外面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接一声，只是片刻功夫，惨叫冲天。

雨花台的战鼓声拨开纷杂的惨叫逃亡声响彻天际，她恍惚间看见影子军团正在屠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地面，死亡气息迅速蔓延，压得她透不过去。

“西子爵，外面……”

“不用管它。”

他在肆意，冰凉的指尖肆无忌惮的游走，染出一片又一片的红。

她却直直的看着外面，直到天空被染成红色，大脑完全被恐慌占据。她突然开门冲出去，眼前的场景让她心头咯噔一响，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眨眼泪水就涌了出来。

地上躺着很多的尸体，向着生的方向伸着手掌，身下涌出的鲜血刺痛双眼。

“大家……被……被杀了……”

西子爵从房里走出来，看着满园尸体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凡人的生死在他眼中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小牙儿，不要看了，外面很脏……”

“影子军团……杀戮……都死了……”

“小牙儿？”

“不要碰我！”

她抬头狠狠的看着他，他愣了一下，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别忘了，他们曾经迫害过你……”

“我在意每个人的生死！”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停手吧——”

“说的我好像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一样……”

“幽兰白帝湛无涯！”

诧异也只是刹那间的，他依旧仰头看着天空，背在身后的左手却躁动不安。杀戮之心每当闻到死亡和杀戮的时候，会变得躁动狂乱，唤醒他成为千年前那个嗜血的湛无涯。

此刻她却渴望他眼里还能有一点柔情，否认自己是湛无涯。就算是撒谎也好，她也愿意像个傻子一样去相信。可是……他的眼底有一丝猩红，像落下的鲜血，滚烫的狰狞的……

突然她明白了，痴痴的笑了几声，快速跑向正在屠戮的前院正堂。

他脚步跟着动了一下，却只是目光追随她的视线而去。

“小牙儿，那儿很脏，为什么你偏偏要去看呢……”

后院欢喜前院屠戮，她已经想象好场景的惨烈，可当真的看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哭了。数之不尽的尸体，死状凄惨，有的还是孩子……所有的桌椅板凳都倒了，大红灯笼被踩烂在脚底，还有惨叫声源源不断的闯进耳中……

她呆愣的一步步走着，流着眼泪不知感觉的看着，竟下意识数起了尸体。一具两具三具……数到最后自己也怕了，抱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大叫。突然一个身影从里面飞出来，刚好掉到她的脚边。

她带着惊恐慌张定睛一看，泪水勒痛了心脏，只感觉刹那间天崩地裂天旋地转，无助的跪了下来。

小红的心脏被掏走了，空空荡荡的，不断的往外涌着鲜血。她最后的眼眸定在她身上，带着对生的渴望。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咬破嘴唇仍止不住痛哭。

盘旋半片天空的影子军团看见还有活口，突然大举进攻。她抬头茫然的看着，嘴角突然绽放出一丝绝望凄美的笑。

“放肆！”

一条通体金光的金龙一下子吃掉了要攻击辛月牙的影子军团。

西子爵缓缓走进来，看见她竟抱着一具尸体哭得六神无主，差点被影子军团杀死，既无奈又心疼。抬头一记冷眸扫过，影子军团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蝉，首领鬼影弱弱喊了声‘白帝’，带着影子军团去正道殿杀人了。

也是这声‘白帝’让她从悲痛中陷进疯狂，召唤出妖烁拦下西子爵肆无忌惮的逼近，心脏却像要被撕裂一样，痛得她不能呼吸。

“不要过来！”

——她在抗拒……

他的眼眸被刺痛，无端痴念一声：“伢儿——”

千年前天河一战也是如此，卿伢哭红了眼用剑指着他，咬牙切齿的说不要过来。原来心痛的感觉会铭记千年，甚至更久……此时的辛月牙，完全是当时的卿伢，连看他的眼神也是如出一辙……

她痛苦着，疯狂着，握剑的手在颤抖，呼吸都在颤抖哭泣……

“湛无涯，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做，我以为你是西子爵，就会是西子爵，不会再滥杀无辜，不会再……我错了，我不该相信你，我不该……”

说到痛处眼里竟流出了红色泪水。

他看着这样的她，心如绞痛，纵使巧舌如簧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突然抬头正色看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低吼：“你这个杀人狂魔，你杀害那么多无辜，还杀了我师傅，我要杀了你……”

他却似笑非笑的吐出一句：“你舍得吗？”

舍得？现在听来好沉重的字眼……

她茫然了犹豫了，心头更被压得喘不过气。只感觉眼前这男人怎么能这么残忍，肆意屠杀凡人，眼里不带一丝情绪，似乎这只是一个杀人游戏。开心就杀，不开心也杀，不会有一点难过……

“小牙儿，你哭得好脏，我来帮你擦掉——”

他竟无视妖烁灵力全开一味靠近，只因为此时眼里脑里心里只有她，心疼她的眼泪，只是想将她搂在怀里，温柔的擦去。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慌乱了，摄于他眼里的深情步步后退。

他却把她此时的慌乱当成自己的得逞，突然瞬移而去，微凉的指尖划过她握紧的右手，探得那一分颤抖后，直接搭住了她的肩头。

“傻丫头，你知道你哭得时候我的心在痛吗——”

——他的手明明那么凉，为什么让我感觉好暖……明明那么想恨他想杀他，为什么做不到，还任由他继续对自己放肆暧昧……

突然有股灵力从身后推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往前一冲，妖烁直接刺向了他的胸口。

他颤抖了一下，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笑，鲜血渲染前襟，却也只是痴痴的笑着，继续满眼沉溺的用衣袖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你……啊！！”

自己就这样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她疯了一样的抱着脑袋嘶声低吼，鲜血……好多鲜血渐渐占据了她的脑子，溅起一片涟漪。脑子里的声音好吵，好像是女人在唱歌的声音……卿伢在笑，笑得那么鬼魅空虚……她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像，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浑身发抖的躲在角落里，四周是饥饿的狼，双眼泛着蓝光……

“不要……不要啊……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呜呜……不要过来……”

西子爵用力拔出妖烁扔到一边，吃痛的皱了下眉头，见她精神崩溃自说自话，心痛的想要抱住她。

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妖烁突然飞起来刺向他。他头也不回的一手打落，抱起已经疯傻的辛月牙跳到屋檐上，小心把她放下后，转身厉色看着躲在背后的人。

妖烁是辛月牙的神器，以辛月牙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再次使用。而刚才妖烁动了，说明有人在暗中捣鬼，能驾驭妖烁的，只有那个人了。

来人显然还不想出来，他也不屑去寻找。低头淡淡看了眼伤口，凝眸中伤口自行愈合。

他转身深溺看她，嘴角不自觉爬上一丝笑靥：“小牙儿，你先安静睡一会儿，等下我带你回家——”

说着他在她额头落下结印，她却没有如他所想的睡着，还是蜷缩着身体不住的嘟囔低吼，眼神飘忽涣散，俨然已经疯了。

“不管用……么？”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深情一吻，起身时直接在她四周施下结界，看着满天杀戮，冷笑着说：“借自己徒弟的手杀我这个大仇人，你就不怕脏了小牙儿的双手吗！”

风中闪过一丝异响，是某人在压制灵力的响动。

他突然如影涣散，下一秒出现在假山后面，淡淡凝眸，假山被击了个粉碎。藏在假山里面的男人瞬移出来，眨眼间落在辛月牙身边，心疼的看了她一眼，想要伸手带她带走，却被结界挡了回来。

是昨晚那个男人。

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属于那个男人的鲜血。受惊的眼神连光也怕，毫无焦距的看向他这个方向，下一秒却赶紧收回去，将脸深埋在臂弯里。

“小牙儿你别怕，师傅很快带你回家……”

说着竟哽咽的湿了眼眶。

转身时西子爵站在半空中，眼眸空洞冰冷，却像蚀骨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上尘，那天我到地府查过生死簿，没查到你的名字，你果然还活着——”

“呵呵，湛无涯，你都没死，我怎敢先死！”

“师……师傅……”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男人，突然歪着脑袋痴痴一笑，泪水却涌了出来。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咧着嘴角傻傻的笑着，似乎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上尘的心被狠狠揪痛，看着自己一手养大，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徒，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后悔自己刚才借她的手刺杀西子爵。

“小牙儿，师傅没死，师傅来带你回家了……你乖乖的坐一会儿，师傅很快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放肆！真死也好，假死也好，我会让你在小牙儿心里当一个死人……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