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光透过层层树叶枝桠, 在藏着两个人的角落印下斑驳的光点。静谧中时光仿佛回溯，两个人，两个互相交集的小时候。

齐牧侧头, 看见尹烈难得平和的表情。知道尹烈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松了口气。纷杂的思绪渐渐沉淀, 情绪发泄过后, 只余失去亲人的悲伤。

“在你眼里的我, 是不是特别坏？”

尹烈看着某一点黯淡斜光，淡淡地开口。他就是随口一问，因为不想太安静, 不想沉溺。

齐牧低头不语，心里暗道, 这还用问？

不过尹烈也不算坏到骨头里去吧？至少小时候尹烈还是扶过老奶奶过马路呀——虽然老奶奶并不想过马路。初中的时候还当志愿者给孤儿院的孩子讲过故事, 虽然讲的是鬼故事……

齐牧想得出神, 尹烈凑到他面前都没发现。

“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尹烈盯着齐牧的眼睛说道。

尹烈眼里像藏着一团小火苗。齐牧觉得, 尹烈并不是想问他答案……而只是单纯想，看着他。

齐牧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了一些，不敢实话实说，只好模棱两可，“其实……也不算特别坏……吧……”

尹烈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危险, “不算特别坏？在我对你做过那种事之后, 你难道不该恨我？”

他说着, 渐渐逼近齐牧。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 气息刚好拂过齐牧的耳廓。齐牧几乎在一瞬间红了脸。

“你你你……你是因为喝了酒神志不清……”

齐牧手忙脚乱地后退，几乎将整个身体缩进树丛里。

齐牧拿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揉了揉，耳朵还是麻麻的，还有些烫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敏感。好在尹烈并没有再靠近，只是背对阳光坐直身体。

齐牧看不清尹烈的表情，但尹烈的声音却可以清晰地传达到他敏感的耳朵。

“可是我没喝酒的时候，也想对你做那种事。想看你在我身下，哭泣。”

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很不真实。

齐牧有些不能反应，呆了半晌才地看向尹烈，“啊？”

尹烈没有回答，转身走了。只是走了没几步，又回来对齐牧怒吼，“还窝在那里做什么？孵蛋吗？赶紧回家！”

齐牧被他吼得心惊胆战加莫名其妙，弱弱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出来。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他龇牙低呼了一声。

尹烈不语，身上的气压却降得明显。齐牧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到他了，不敢靠近。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有人要倒霉了。

尹烈没管他，自顾自走了。而倒霉招惹了齐牧的人，也确实倒霉了，虽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齐牧本人并不知道细节。

时间飞逝，齐牧失去至亲的痛苦悲伤，在尹烈有意无意的陪伴下渐渐淡去。那天尹烈说的话，齐牧刻意忘到脑后，有时候却又会突然想起。尹烈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从未改变。齐牧觉得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尹烈，所以才会这么迷惑不解。

直到有一天，尹烈回家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个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我的儿子。”

尹烈从女人怀里搂过孩子，仿佛炫耀一样。

齐牧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发着呆，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孩子，又匆匆瞄了一眼尹烈身后的女人，最后有些尴尬地低头，“啊……你的儿子……”

孩子在尹烈怀里待得并不安稳，不一会儿就哭起来。尹烈直接将孩子塞进齐牧怀里，回头对女人说了句，“你先回去吧。”

便带着齐牧回了家。

女人倒是识趣儿，什么都没说。齐牧却是满头迷惑，搞不清楚尹烈在干什么。

那个女人除了第一天来过一次，后来就没再出现。尹烈不负责任地把自己没断奶的儿子扔给了齐牧。为了照顾孩子，齐牧连工作都辞掉了——那孩子比尹烈还难伺候，偏偏尹烈不请保姆也不请奶妈，让齐牧全权负责孩子的生活起居。

齐牧很想罢工不干，凭什么自己要帮尹烈带儿子啊？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简直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哄孩子睡着，齐牧黑着眼圈，压抑着心底的暴躁，轻手轻脚离开婴儿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毫不意外地看到某人霸占了大半张床，睡得正香。齐牧忍不住再次在心里问自己，凭什么自己要受这爷俩欺负？他绝对要罢工！

齐牧站在床边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见他一把拉倒，紧紧抱住。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站着做什么？睡觉……”

齐牧很有骨气地移开了尹烈的手，打算离尹烈远点。最后得到的却是尹烈更强硬的禁锢。

“睡觉！”

尹烈厉声道。

齐牧知道尹烈有起床气，谁要是敢吵醒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齐牧一点都不想承担吵醒尹烈的后果。

所以齐牧很识时务地乖乖躺好，一动不动。

身心俱疲之下，齐牧很快就睡着了。丝毫不知，在他沉睡之时，抱着他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看了他很久。

尹烈发现，要放开怀里的人，比想象中难了不止千倍百倍。对他的独占欲像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真是挫败，尹烈泄气地想。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呢？

坚决不愿认输的尹烈却鬼使神差地低头亲了齐牧一下，一触即逝。

因为这预料之外的举动，尹烈越发挫败，简直有杀人的冲动。一夜未眠，早上悄悄离开，默默地去找了某个看起来默默无闻但实际上盛名在外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建议他进行心理治疗必要的话可以进行最新最先进的催眠疗法，呵呵……

自此，齐牧跟尹烈之间维持着微妙而脆弱的平衡。齐牧没有到忍无可忍的地步选择离开，尹烈也没有更进一步，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偶尔齐牧哄小孩的画面还算得上温馨，这时候尹烈也会变得特别温和，心情也变得特别好。

打破这个平衡的，是那个本该远走高飞的孩子的母亲——李莉。

十月怀胎，怎么都有感情了。虽然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李莉还是怀着一个执念，看孩子一眼，只一眼就行。她甚至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尹烈实在太残忍。

齐牧便知道了，尹烈所做的一切。他所知的，又与真相有点差别。他以为，从一开始就是尹烈策划，让李莉接近他，让李莉离开他，包括让李莉生下他的孩子。如此处心积虑，齐牧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大胆猜测，这是一个残酷的恶作剧。

齐牧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选择带着孩子跟李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