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琛鼠标一滑，点开他发来的视频链接，确实是他穿着黑衣在演奏钢琴的画面，“怎么？”

“有看到下面的评论吗？”

他往下一拉，“好多，看不懂。”

顾昱显然也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只好耐着性子，把几条热门评论读给他听，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爆了个S开头的英文单词：“‘没料就不要出来混’？这些人有必要骂这么难听吗？”

今日漫展的三场演出，有不少漫迷拍下来放在网上分享，其中“云临渔歌”的钢琴独奏部分点击率最高，评论也是一刷新就增加数十条，尽显其爆棚的人气。

播放量不断攀升，其中自然不乏Gaston大神的粉丝，然后有些心细的骨灰级粉丝便发表评论，说虽然视频像素有限，角度也不大好，但感觉表演的人在弹奏手法和风格上，与G神似乎很是相像。

接着便有人提出质疑，称当时演出的可能是G神，而非云大，立马便有人点赞转发，加上有些黑粉刻意煽动和不明真相的路人凑热闹，隐隐有越吵越热的趋势。

对于他们这种混网圈的人，网络舆论对他们的影响太大了，有人脱颖而出，一夜成名的同时，便有人被谩骂攻击淹没，朝夕间销声匿迹。

穆云琛沉吟片刻，似是在思考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敲了一行字，按下回车：“需要我在微博澄清吗？”

“效果不大，那些人看了，只会觉得我们心里有鬼，欲盖弥彰。”顾昱眉心深锁，摆在桌沿的手不停地转着笔，显示出他此刻微微烦躁的心情。

昨夜因天气原因航班延误，直到今晨才起飞，他就知道赶不上漫展的表演，于是登机前立刻打电话让好友紧急救驾，厂商也答应可以换人，不算他违约。

岂料会发生这种事，连带着让好意帮忙的好友也受了牵扯，他真有些过意不去。

穆云琛沉默地看着屏幕，静静地等他做决定。

“哎，你把完整的谱子传给我吧。”顾昱手中的笔“啪”地转到了地上，边弯腰去捡边道，“这种时候，只有拿出真材实料，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可以。”他没有异议，点开文件夹，将两个文件发送过去。

深夜的网速简直快得上天，顾昱点击接收，挑眉：“怎么有两份？”

“原版，简易版。”

啧啧啧，他顿时有种被G神看扁的感觉，当机立断选择打开“origin version”那一个文件，然后看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蝌蚪时……“我说G神大大，你别告诉我，今儿在漫展弹的就是这个原版。”

穆云琛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这位大神，连嘲讽人的方式都如此高大上，直接甩两份谱子就能令他感受到深深的恶意……好吧，他顾昱虽然不比他专业，好歹从小到大勤勤恳恳一直考到钢琴十级，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他绝对会拿出当年被手持鸡毛掸子的妈逼着练琴的干劲，把原版给练出来。

“代演……”

顾昱摆摆手：“不用了，明天我先上场唱歌给我的粉丝压压惊，后日闭幕演出再亮出最后成果，保管让那些人的脸打得啪啪响。”

“好，你抓紧练琴，有事随时找我。”

抓紧练琴……

他怎么感觉又被好友嘲讽了……

有个大神级朋友的感受，就是分分钟无法愉快玩耍了，顾昱回了一个“再见”的表情，含着一口老血结束了对话。

虽然他觉得，连中文都暂且没搞懂的穆云琛同志，并不能理解这个表情的深层含义……

屏幕彻底暗下来，房内一片漆黑，他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看时间，不小心滑开了照相功能。

画面上全是纷杂的噪点，看不清一物，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却莫名浮现下午出现在这个页面上的那张脸。

当时她用前置镜头对着自己调整角度，又不时地偷瞄他，分明是想让他帮忙又不好开口。

看小姑娘年纪不大，长得挺可爱，穿着一件黄色工作服，大概是来打工赚零钱的，他猜她是想拍个照发条朋友圈之类的，现在人不都爱这样么，反正举手之劳，便过去帮她拍了几张。

是叫……官，苎？

这名字，倒是挺特别的。

******

依旧是高温的艳阳天，依旧是动漫游戏嘉年华的展会，依旧是热死人不偿命的室外，依旧是一顶薄且透光的帐篷……

展会举行到第三日，虽然参展人数有所减少，却仍是人满为患，贺非阳倒扣着白色的鸭舌帽，撕下一张票递给面前黑眼圈浓重的死宅，终于忍不住踹了身边装死的某人一脚。

“干嘛……”某人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只把头拧向他的方向，眯着眼问。

“还问我干嘛……起来干活啊！”他压着声音冲她喊，回头又态度良好地卖了两张票，这次直接拽着她后衣领，将人拉起来坐直，“薪水还想不想要了？”

官苎一脸生无可恋，用力眨去滑下眼角的汗滴：“本宝宝都快热死了，还谈什么薪水……给我来桶冰水还差不多……”

“五一那天你不是试过了吗？知道这样，还死皮赖脸求我，帮你多弄一个工作名额？”贺非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掀开鸭舌帽，抓了抓汗湿的乱发。

哎……

她还不是为了G神吗？

本想着展会头一天能来，后两天说不准也会出现，于是便抱着侥幸心理来多打了两日工。

结果呢？

连着两日都是那什么云大的表演，她压根儿连G神的一条头发丝都没见着……

简直悲伤逆流成河……TAT

所幸这一日的工作只到中午便结束了，两人领了打工费，赶紧找了一处空调强劲的餐厅，坐下解决午饭。

“哎，你知道学校活动中心怎么申请琴房吗？”贺非阳咬着一只鸡腿，含糊不清道。

“琴房？”官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肥肠你什么时候会弹钢琴了？”

“额……”他抽了抽嘴角，“不是我，想带团里的钢伴小鲜肉过去练练。”

官苎和贺非阳同校，大一一起进了学校合唱团，贺非阳是因为声乐特长进的，她则是被同院的师姐拉去的。升上大二后，贺非阳成了艺术副团，她被师姐推荐当了常务副团，负责团内的运营管理，所以排练相关事宜都是他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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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登陆系统填个申请，到时工作人员会处理的，有空闲的琴房就帮你排时间。”

“你哪天值班？”

学校某些公共设施有提供学生岗位，他知道官苎在活动中心打工，想看看有没有后门。

“周五吧，我通常没课。”官苎瞥了他一眼，早已看穿一切，“但还是得先申请，我最多只能帮你插个队。”

“行，插个队也好，那我到时就申周五……哎？谁打电话来啊……”

她低头吃饭，听见贺非阳接了电话，而后接连几声“什么”、“不是吧”，不禁抬起头，却见他脸色凝重，应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

他饭也来不及吃完了，抓起挂在一旁椅背的帽子往头上一扣，留下一句“有事先走”便脚步匆匆离开了餐厅。

什么事这么急？

官苎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收回视线时落在桌角那张小票上。

……卧槽，这顿饭得花掉今天的一半工资了，肥肠还没付钱呢，溜得这么快，别是逃帐吧？

******

从医院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贺非阳摸黑掏出钥匙开门，摸到门边的按钮开了灯，这才扶着刚输了几小时液，仍有几分虚弱的穆云琛进了屋。

下午他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时，脸色苍白的穆云琛正躺在病床上，手背插着针管输液，见他来了，还冲他轻扯了扯嘴角，示意不用担心。

哎……

贺非阳觉得，自从自己过来投奔他以后，真是在操碎心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说起这个表哥，因为从小在法国长大，他以前还真没怎么见过，直到两年前不知为何忽然独身一人回国，落户Z市，他那会儿正放暑假，因学校的活动要去Z市待一个月，爸妈懒得管他，就直接让他住表哥家。

后来大学考到了Z市，他不大喜欢住宿舍，正好表哥家跟他学校离得不远，之前又同住过一段时间，觉得他相处起来还是不错的，便毅然决定过去蹭住了。

事实证明这个表哥确实相当不错，不但同意他住下来，还给他免了房租，让他那叫一个感激涕零，立时表示一切家务全包，以报答表哥的救济之恩。

起先他觉得十分轻松简单，表哥这人生活习惯良好，不酗酒不抽烟，也从不会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他只要一周搞一两次卫生就够了，没什么特别要做的。

直到有回他临时调了晚课，点了外卖送家里，让表哥自己解决晚饭，结果回家却看见他在卫生间吐个不停，才知道穆云琛肠胃不太好，加上多年生活在法国，尚未适应Z市过分炎热的气候，夏秋季节尤甚，完全吃不了外面的东西。

没办法，寄人篱下兼白吃白住的贺非阳同志，只好长期肩负起厨娘……不，是厨男的职责，日日在家洗手作羹汤……

今天他有事出去，怕表哥在家没饭吃，特地将昨晚剩的炒饭拿出来，放在饭桌上，出门急而忘了留张纸条，让他热一热再吃。没想到表哥真以为是他做好后放凉了而已，直接吃掉了……然后闹了肠胃炎，折腾到现在。

“哥，胃还疼不疼？”贺非阳踢拉着人字拖，端着一杯热水递过去。

沙发上的男人疲惫地仰靠在椅背，墨色碎发遮住了眼睑，闻声微微掀起眼皮，抬手接过玻璃杯，声音微沙：“还好，谢谢。”

“那就好……”贺非阳打了个哈欠，按了按困得几乎睁不开的双眼，实在撑不住了，“那我先去洗澡睡了，你如果还不舒服，记得叫我。”

说罢又打了个哈欠，也没留意他应了没有，转身往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