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畅是在期末考试前两周见到宁致远的，穆凉那天晚上同他说的话他是明白了一些，却也不是全明白。往常他不明白的事去问宁致远就行了，谁知宁致远已经一个多月没找他了，他去过几次一班找他却总找不到。打电话宁致远总是遮遮掩掩说自己在忙，至于他忙什么

谁也不知道。

这天正午，宁致远又和校队吵了一架，那群人仗着人多势众对李畅是百般刁难。队员打球他在旁边看着，成了专门的捡球员。教练在的时候他们还收敛点，教练不在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们。练完球，直接把都是臭汗的T恤往李畅身上一扔，潇洒走了。李畅一味忍着忍不下去了却又不敢发作，只能一个人抱着篮球在大太阳底下生闷气。

林迪和宁致远顺着香樟道往校内里走，林迪习惯性眯着眼往操场瞄。正午太阳太大了，操场的乒乓球台有几个高一学弟挥着热汗舞着球拍。而那操场正中央的红色跑道里李畅正在大太阳底下一屁股坐着。

宁致远走过去踢踢这盘着腿睡着的家伙儿“我说丫的，干嘛呢大中午的打坐要不要给你找个木鱼敲敲”

李畅闭目不语扭身别过宁致远，继续打坐。

林迪在一旁笑道“你这是打球汗湿了衣裳搁这儿晾衣裳吗”

李畅心里窝着火，可算等着能发火的人了，偏偏这会子发不出来了。

“谁惹你了，在这儿耍什么脾气”宁致远嘴里嚼着口香糖，在阳光下吹了个泡泡。

李畅抬眼瞥了下宁致远，吸吸鼻子站了起来大手往宁致远脸上一拍。下一秒钟宁致远便糊了一嘴巴口香糖。

宁致远眨眨眼睫毛，用手扯下嘴上的口香糖往李畅身上一甩“丫的，你发什么疯脑子有病吧”

李畅道“我是有病，我有神经病，我都病入膏肓了。”

宁致远围着他走了一圈，看这家伙儿并未有什么不同寻常，铁定是又受谁的气了。宁致远笑道“怎么着哪个欺负你了瞧瞧把我们家小畅畅惹得，心里多不畅快”

宁致远那句“小畅畅”听得李畅胃里直翻腾“校队那群人成天恶心我，你也来恶心我。”

林迪这下听不懂了“校队你不是不和那群人玩吗该性情了”

宁致远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校队篮球前锋刘亚鹏当初骚扰筱玫的时候，他带着几个兄弟暗夜里打了他。所以刘一直把这事从高一记到高二，这阵子他不怎么和李畅进出往来，刘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宁致远冷笑一声，拿脚踢了一回李畅“我当什么事原是为了这丫的，至于吗？哥们今儿就给你报仇去。”

李畅道“报什么仇，校队那群人下午去二高打校联赛呢!”

林迪道“你不也是校队的人，你怎不去这群丫的也太欺负人了吧我去找林默。”

李畅咬咬牙道“你别去找我表哥，扯他进来干嘛其实校队那群人除了个刘亚鹏其他人倒不是不能相处，偏偏校队就是那个刘一手遮天，我这寡不敌众的还是忍忍吧!我本来技术就没他们好，高校联赛打赢了我也有甜头。”

宁致远恨铁不成钢道:“脓包。”转身捡起跑道李畅的校服，不由分说拽着李畅的T恤往前走。

李畅被宁致远拖着走，一路上嗷嗷乱叫“我说你轻点，我自己能走，你放开我。”

林迪在身后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朝路上看热闹的学妹学弟笑道“看什么看，还不上课去”

宁致远哪管这些，拉着李畅就进了七班，把他一把丢在许之桓身旁的凳子上。这么大动静自然引起了七班的骚动。好好的午休看来又要搭戏台子了。

宁致远搭在李畅肩上道:“你自己好好反省，晚上去二高讨你的账。”然后对着许之桓阴沉道 “许之桓，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许之桓看看一头热汗的李畅，再看看百般暗示的宁致远。装的云淡风轻“去二高干什么题还不够你做，这么闲”

宁致远夺了许之桓手下的资料看了一眼，冷道“老子半年不上课都比你考的多。”

周筱玫拿着粉饼盒看着自家哥哥这等嚣张气焰，实在不耻。忍不住插嘴道“宁致远，你有病啊!逮谁咬谁。”

宁致远斜眼看了下周筱玫，没好气道“有你什么事啊”

周筱玫啪的一声合上粉饼讽道“这才当人几天啊又轮回畜生道了。”

宁致远懒得理拿正脸对周筱玫，鼻子一哼“你可别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他这番暗指周筱玫自然听得懂，自知理亏，悻悻然转过头写自己的资料去了。

李畅看这气氛又不对，连忙推推宁致远道“其实没什么事，宁致远算了。”

宁致远道“我用不着你打发，晚上二高门口，你要是敢跑，回头有你好受的。”

李畅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吭声。宁致远是说一不二的人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

宁致远双手插兜，比那群学生会的还有威风。

穆凉此刻被流行叫去办公室了，她是上课时回来才知道李畅是被宁致远像死猪一样从操场拖回来的。

穆凉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生物资料，一边听着同桌添油加醋地说着午休发生的种种。回头看了一眼李畅，这些天他像望夫石一样矗立在操场跑道中央，总算两眼含泪等来了宁致远。

穆凉皱眉心道“合着我前段时间白和李畅费了口舌，可李畅最近一直都平平稳稳的没出过岔子。许是宁致远回来了，热担子一头挑。”

不管是特招生还是普高生除了管好自己的事，都不大热心别人的事，他们是没精力。况且校队总是与高校打联赛，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所以这天南巷一高的校队和二高的校队切磋完后，一高以35:30获胜。刘亚鹏带着校队另外四个人出了二高校门口，在路边喝完酒撸完串，路过暗道胡同里被一群混混围住了，那架打得是相当憋屈，四五个人被人当肉盾打。

星期一上课的时候，一行人脸上鼻青脸肿，只是校园里多出了这一道风景也就一阵咋呼就过去了。因为期末考试来了。

穆凉现在最忙的但不是她自己的考试而是许之桓的考试。最后一次月考，流行不知道怎么想的，让许之桓和穆凉坐了前后位。穆凉的同桌也换了，换成了林丹艺。许之桓也从中间倒数的位置转到了门口角落。

穆凉坐在墙角写资料写得脑袋发热时，她就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休息会。林丹艺坐在外面，她的凳子从没端正过，原因是她总是侧着身子坐。这样便于和许之桓和李畅说话。

穆凉别过头对着许之桓和李畅道“欢迎加入吸收粉笔灰小分队。”

李畅乐呵呵地点头，拍拍胸脯道“以后有我帮你们两个女生吸，我肺活量大。”

林丹艺翻了个白眼“李畅，以后姐姐有钱肯定带你去最好的精神病院。”

穆凉和许之桓面面相觑，纷纷点头。

身边从一个个乖乖女换成一个多动症儿童，穆凉虽有些不自在几天也就习惯了。

林丹艺跟李畅在期末考的前一个星期也像魔怔了似得，竟然洗心革面开始拿起书本学习了。流行有一次午休经过教室门口，看见林丹艺和李畅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穆凉给他们讲数学题呢!流行甚是欣慰，当时就冲进班里对着李畅和林丹艺百般夸赞，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顺带还夸奖了穆凉。这俩人从入学头一次听流行夸自己心下激动得很，请教穆凉的次数就更勤了。

许之桓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俩还让不让穆凉学习。有问题课下问。”

穆凉望了一眼许之桓含羞笑道:“我只给他们讲最简单的基础题，稍微难点的都跳过去了，另外我给他们划了重点。时间太紧，这次期末考你们就别指望了，你们暑假还是报补习班吧!”

李畅和林丹艺头点的如同捣蒜，在学习这回事上，他们对穆凉毕恭毕敬。

更难得的是，李畅和林丹艺真的暑假去报了班。

期末考很平静的过去了，许之桓收拾好文具踏出211考场时，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阳光真是刺眼，许之桓眼睛酸涩，想起刚转到南巷一高冬天第一场大考。去年阴郁的冬天，那个女监考老师就曾以一个考场之隔断定他们的未来。

许之桓转头，看见自己身后的穆凉。

凉见他趴在栏杆不言不语，不安地问道“怎么了考的不好”

许之桓露出从未有过的爽朗的笑，抬手指了指最右边213考场的“去年冬天，我就在这个考场。我记得当时有个尖嗓子的女老师。她说，你们这群学生都在一个考场，别总想着抄袭作弊，都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能有几个会的。我只是觉得那个女老师枉为师表仅凭着一个考场就恶意贬低考场的学生。我今天在211考场，竟有些感慨。也对，师若是都拿仲尼比，便是为难人了。”

阿凉看着阿桓舒开的眉峰，那少年的笑勉强酸涩。

“所以阿桓，我们不要做那样的人就好了。我们善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善待我们。”

阿桓坚定地摇摇头，眼里穆凉看不透的悲哀“没用的，别人只会拿你的度量当成懦弱。阿凉，你有没有看过冯.提尔的《狗镇》，《狗镇》那才是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