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识也很少看到夜晓这么严肃的时候，一时间是大气不敢出的看着两人。

晴霓的目光此时也有些闪躲，她知道眼前的恩人说这些话，并非是要打击她成为飞行士的梦想，夜晓只是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视角给自己降降温。

成为斗舰飞行士，乃至成为飞行士里的王牌，仅靠年轻时的热血和天赋是远远不够的。

在是否成为飞行士这一件事上，这对母女都有各自执拗上头的地方。

在沉默许久后，晴霓才开口回答道，“从小我就喜欢星槎，无论是有关星槎的幻戏，还是星槎的玩具，都是我年幼时的最爱。”

“长大一些后，我就开始向往天空，每天在正常学习之余偷偷研究飞行驾驶的技巧，那时我最喜欢的就是趴在车水马龙的路口围栏上，静静欣赏往来不停的星槎。”

晴霓的声音带着回忆的同时，也带着对自己至今所追求之事的审视。

“直到某一天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喜爱，便偷开了一艘星槎，实验自己在脑海中模拟无数次的飞行技巧是，事实证明我确实有一些天赋，不过嘛，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生气的妈妈。”

“不过，那之后我也没有放弃，我也有想过是不是因为斗舰飞行士的生活过于残酷，所以妈妈才不愿意我成为飞行士。”

“所以，在那之后我就经常偷偷的去历史馆查看一些公开的战争资料，有文字，有图片，也有影像，我也专门询问过很多退伍老兵的对飞行士生活的描述。”

说到这里晴霓抬头看向了夜晓，“在听到恩公所说那些之前，我一直认为我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我已经做好了为联盟而战的准备。”

“但现在看来，或许正像恩公说得那样，我所谓的准备好了，只是在听了几遍别人的故事之后，而产生的一种虚假而不成熟的自信。”

“晴霓，夜晓他不是这意思啦。”听到晴霓有些自嘲的话语，梦识安慰道。

“哈，不用安慰我啦，我可没有气馁哦，只是更清醒了而已，类似的话其实妈妈也对我说过，只不过当时我觉得妈妈她是为了不让我成为飞行士而故意夸大了，所以就一直置之不理而已。”晴霓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在意识到曾经自己的不成熟后，多少有有些难堪。

“不过现在，我不会再那么简单的将「我已经做好牺牲」的话说出口了，没有真正经历的我其实没有资格把「牺牲」挂在嘴边。”

“我并非是退缩了，也不是害怕会走上和妈妈一样的老路，我只是想在亲身真正体会过飞行士的生活后，再用一个更加成熟的姿态去说那句话。”

“什么话啊？”梦识好奇的问道。

“就等到我真的能做到后，再讲吧。恩公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好好和妈妈谈谈，我和妈妈之间不该有什么隔阂才对。”

“不过，话是这么说啦，就是我怎么和妈妈提起这件事呢？唔……”说到了最后晴霓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狐狸耳朵。

“是啊，驭空司舵对这件事很忌讳吧。”梦识想到了这个痛苦之处，猛吸了一口仙人快乐茶。

而夜晓则老神在在的拿起了玉兆，并对对着玉兆的那一头说到，“驭空司舵，有什么想对自己女儿说的吗？”

“诶？咳咳……”梦识直接被夜晓这波操作震惊到呛到水。

“晴霓……”玉兆中传来了驭空的声音。

晴霓的反应和梦识差不多，看上去CPU应该也烧得差不多了。

“你们来司辰宫前能看到玉界门的地方一趟吧，我有些东西想要交给你。”

玉兆里传来到声音有些失落与痛苦，但夜晓莫名的听出了一丝欣慰。

“走吧，别让你妈妈等太久了。”设计了这一场的夜晓拍了拍还有些呆愣的晴霓。

“啊，哦哦，好的。”晴霓先是附和道，然后反应过来的她不禁有些气恼的拷打起了自己的这位恩公。

……

玉界门前，这里在「星核」爆发之前，是星槎、星舰出入最为频繁的地方，现在星槎海等洞天陷入封锁，往日的热闹不再，倒是显得有些寂寥。

“妈妈…”来到这里见到驭空，晴霓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先看看这个吧，晴霓，看完之后你就明白了……二位也一起看吧，不是什么秘密。”驭空递给了晴霓两份日记本，在看到夜晓和梦识准备避嫌时，又补充道。

尴尬笑着的夜晓抓挠了下自己的头发，不管怎么说，这对母女的和好如初之前，总要撕开驭空的那道伤疤，亲手设下这场局的夜晓，在面对驭空时多少有点不自在。

两份日记确实如驭空所说，并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大多是两位挚友之间的小故事，有对未来生活的期盼，也有对伤心事的感慨，还有一份沉重的嘱托。

……

「…而如果能和你一起共享这份甘美的「自由」，那可真是好上加好。」

「…此刻我觉得像是有人在用生锈的钝刀剜我的心，我实在难以，想象你在承受多么巨大的伤痛…」

「…我以为经历的多了，我就麻木了。但我还是难以应对每天接踵而至的噩耗。不过，我不后悔…」

「…另：不要用广渊想的名字，实在太难听了！名字可是要跟着小孩一辈子的大事！…」

「采翼，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很多很多话。你死之后，他们要给我授勋。坦率地说，我觉得这很可笑…」

……

「…倒不是舍不得你，只是你这火一般的性子，要是将你交与别人，我可真是放心不下…」

「…驭空，别哭了。不必难过。真是的，死的是我老公，你怎么哭得比我还伤心。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你还是这么感情充沛，真羡慕你…」

「…再怎么死者为大，也决不能按照他的心意毁了我女儿的人生。」

「所以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决定采用你的方案，给孩子起名叫「晴霓」…」

「…期待我们再次并肩作战…」

「…无论晴霓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请全力支持她。商人、诗人、街头艺人，无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唯独不可以做斗舰飞行士…」

「…但是已经够了，孤独也好，自由也罢，你我都已经尝够了。答应我，别让那孩子触碰天空。」

仔细看完两份日记的晴霓有些恍惚，脚下身形都有些不稳，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颤抖，“所以，我是被妈妈收养的孩子？而这位采翼小姐…才是我的母亲？”

她看向驭空，但此时驭空嘴唇微张，却也什么话也说不出，包括一旁的梦识和夜晓，即便夜晓早已猜到了这个情况，但他此刻也只能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

“晴霓…对不起，我不能支持你的愿望 因为我已经对另外一人发过誓言。”驭空在努力平复心情后开口说道，“我不奢望你的原谅，但只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辩解。”

晴霓此时也从刚刚的冲击中缓了过来，“妈，您在说什么？我们是母女，又怎么谈得上「原谅」和「辩解」？无论您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驭空转头看向玉界门说起了自己往事，从自己曾经和晴霓一样对天空怀有憧憬，到加入天舶司成为斗舰飞行士，感慨曾经生活的残酷与无悔，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一场战役。

“大脑是个奇怪的器官。活了两百多年，我早已忘记了大多数闲谈…但唯有那段无聊的闲谈，我清楚地记得每一句。”驭空回想起了那段对话，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因为那是我和采翼的最后一次闲谈。”

驭空对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那个困扰她余生的场景，那个采翼死在她怀里的场景。

她食言了，她没能将自己的搭档带回仙舟，她明明做过承诺的。

「我为什么会食言？」

「我怎么能食言？」

驭空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眼角却没有一丝泪花，或许她在三十多年的梦里早已流尽了所有的眼泪。

“当我从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星槎残骸中爬出，看到的是那颗无血无泪的星球未经大气修饰的天空。”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天空，可我只感到难以忍受的悲伤。我只能像只该死的蚂蚁匍匐在大地上，眼巴巴的望着它。”

“在梦里，我死在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