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是生下来就行，还需要好好管教她。你若是管不好，我帮你找个人调教。”宋姣姣沉声告诫。

管教与调教仅仅相差一个字，意思却天差地别。

古代名大于利，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这时候的人们信奉家族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非有这一重顾忌，她早就毫不留情地踢掉二房这个累赘。

方氏不甘不愿地低头，咬着牙根颤声说道：“我明白了。”

“二弟妹，哪怕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大牛考虑。”宋姣姣见她一脸不服气，避免触底反弹，决定换个策略。

方氏最在意的是什么？

她唯一的儿子！

“二牛将来会是个读书人，科考最重名声，如果让考官和友人们知晓他大姐是个混不吝的，到时……”

不用她多说，方氏表情一凛，已经脑补出一身冷汗。

大丫可能会毁掉了大牛的前途！

意识到这一点，她才终于重视事情的严重性，迭声保证道：“我不会再让大丫说胡话了，村里的流言也会让她去澄清。”

不知道大丫听到这番话会不会更绝望？

这一家子麻烦死了。

宋姣姣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抬脚走进堂屋里。

里屋，大牛和年宝两个小家伙肩碰肩，正趴在桌面上练字呢。秋月那丫头恭敬地站在一旁，偶尔提点一两个读音。

难怪大丫忽然会看书，原来是不想被年宝比下去。

宋姣姣凑上前瞧了一眼。

大牛正处于坐不住的年纪，读书当玩似的。过了那股新鲜劲，开始抓耳挠腮，姿势变来变去，字也写得歪七八扭。

反观年宝这个听话孩子，不仅坐姿端正，胖乎乎的小手悬空着，一笔一划写得极为工整规矩，握笔姿势亦十分标准。

两人同写一篇文章，她已经快写完了，大牛还没写到一半呢。为了赶上年宝的进度，后面字迹愈发潦草起来，横不是横撇不是撇。

“咚！”

宋姣姣曲起手指敲在他头顶，嗓音冷了几度：“专心点，全部重写一遍。”

大牛心弦猛然绷紧，取了新的纸从头开始临摹，不敢有丝毫懈怠。

字帖是盛三郎惯用的，时下科考流行用台阁体，具有方正、光泽、乌黑、大小一律的特点。

“启蒙先用楷体，等楷书写好后再换成台阁体易如反掌，把笔给我。”宋姣姣接过毛笔，蘸取墨汁，在纸上写下《三字经的》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正楷笔画严整规范，线条平直自然，有棱有角，美观大方。

大牛抿了抿干燥的唇，连连惊叹：“大伯母写的字真好看，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如果他阅历再丰富些，一定能懂得字有风骨是什么意思？

年宝满脸骄傲，更是铆足劲写好一撇一捺，争取有朝一日能跟娘亲那般厉害。

“练字不可操之过急，姿势有正确。”宋姣姣握着大牛的手，掰正他的姿势，“既然你们开始读书练字，以后每日都写十张大字，不必担心笔墨纸砚，回头让你娘上书铺买本字帖。”

站在门外的方氏听到这话，露出最近以来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大牛，快谢谢你大伯娘。”

“谢谢大伯娘。”大牛依然感激道。

宋姣姣挑高一边眉毛，目露询问：“如何想起练字了？”

细长的指尖轻轻叩击桌面，一下一下，带着点韵律。

莫名有种压迫感。

这本是一句套话，却惹得年宝和大牛齐齐紧张地把脑袋埋入衣领口中，不敢动弹了。

于是她侧头望向秋月。

秋月无比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眸光微微躲闪：“小姐苦恼每日和大家盲猜太麻烦了，可好多字又认不得，所以打算发愤图强好好学习呢。”

事情真相真是这样吗？

宋姣姣一手扶额，目中闪烁着晦暗的光芒。

她猜测年宝肯定是听到村里的流言，才选择闭门不出。因为平常这时候，老钱氏都会站在门外扯着嗓子吼，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吃午饭。

但她不准备当众戳破年宝敏感的心思，思忖片刻，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除了写字，还可以用手语交流。”

年宝笔尖一顿，墨点在纸上留下大片污渍。好好一篇字立即废了，可她满心注意力都在宋姣姣的话上，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迸射出雀跃的光。

手语是什么？

她要学！

以后遇到有趣的事，或者在外面受了委屈才能告诉娘亲！

宋姣姣抬手摸了摸年宝的小脑瓜子，正好下午没事，可以先教她学会一些日常用语。

正当盛家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当中时，县令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话——

七排村盛家私自炼铁。

私自炼铁可是重罪，情节严重等同谋反，是要被斩首的。

不管消息是否属实，祁县境内出现这等大事他都不能坐视不理，不过盛家这两个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近些日子不断有灾民分派到祁县，作为父母官的周青松忙得不可开交。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他赶忙翻找恩师的信件，发现恩师让他格外照顾的“盛家”恰好被分配到七排村。

周青松连忙召了县丞：“七排村近日落了几户？”

县丞不明所以，心弦猛然绷紧，恭敬回答：“只有一户，户主盛淮安。”

“可是那个成皿盛？”

“没错。”

周青松双手击掌，自从在祁县上任后恩师已经许久没有搭理过他了，这次一定要办好差事。

“来人，七排村盛家私自炼铁，随本官去拿人。”

他风风火火召集一队官差出了县衙。

巷子里。

老张氏幸灾乐祸地掩唇笑了起来，不枉她花费了三十文钱，又是找人写信又是雇车进城，这回盛家必定玩完了。

为了抢先看上好戏，她格外大方地又包了一辆牛车往回赶。

七排村。

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差忽然冲进村子，一脚踹开盛家大门。

哐当！

年代久远的木门瞬间裂开成好几半，吓了所有人一跳。

官差鱼贯而入，高声道：“盛家私自炼铁，我等奉县令大人之意将尔等抓捕归案。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院子里的帮工们吓得阵阵尖叫。

声音震耳欲聋。

刹那间，官差们已经围困住整个院子。

宋姣姣漂亮的眉峰一挑，神情微凝。

漆黑双眸不由自主地泛出一丝冷意。

官差来得可真及时，只能说明村里有人去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