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

站在府衙门口等了小半炷香时间，才得到县令大人的通传。宋姣姣三人走进来，一眼便看见跪在正堂中央的宋家一行人。

天气寒冷，他们身上却散发一股刺鼻难闻的酸臭味，令人作呕。全身上下更是脏污泥泞，邋遢得跟乞丐差不多。

老钱氏捏紧鼻子，嫌弃不得了，宋家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懒惰的模样了，一点都不讲究。她小心觑了眼公堂上的县令大人，虽然身着官服，可那日被大郎扛着走的画面印象太深刻，导致她一点儿也不紧张害怕。

现场有回忆的不止她一人，衙役们身体紧绷，憋住了笑。

周青松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首，拍了下惊堂木：“来者何人？”

“参见县令大人，民女宋姣姣，其他二人分别是民女的婆母和相公。”宋姣姣来到公堂正中央，与宋家人保持了一段距离，欠身盈盈行礼。

娇软的声音在公堂中响起，颤颤巍巍的宋家人终于敢侧头望去，被宋姣姣翻天覆地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

唯有宋春花大喊大叫：“看吧，我就说宋姣姣发达了。为人子女过着富足的好日子，亲爹娘却在干苦力，真是不孝。县令大人，快将宋姣姣抓起来啊。”

“肃静。”周青松再拍惊堂木。

宋春花冲着宋姣姣露出一个阴鸷的表情，才低眉顺眼地垂下头。

周青松肃声道：“宋姣姣，本官召你来为了两件事：其一宋老二是你爹，他被人砍死抛尸在破庙；其二是接到宋柳氏状告你不孝敬亲生爹娘，可有此事？”

话音刚落下，老钱氏振振有词地辩驳：“宋姣姣当初是被宋老二拿着户籍卖到盛家冲喜，卖了半袋粗面，相当于死契。宋姣姣于礼于法都与宋家没有半分关系，此事大舍村人人都可作证。”

宋春花狡辩道：“胡说八道，明明是当初二叔见宋灾……堂妹快活不下去了，才将其嫁入盛家，那半袋粗面是盛家给的聘礼。”

她拉拽了二婶一把，宋柳氏立马附和道：“没错，是聘礼。”

宋柳氏望着宋姣姣，眸光里既包含了贪婪，又有数之不尽的埋怨与憎恨。她没想到宋春花的话居然是真的，宋灾星不仅过上好日子，还故意不认他们，让他们饱受磨难，今日一定要将她扒下一层皮来。

所有人都没料到宋家人居然如此无耻，硬是将“卖身钱”说成了“聘礼”，他们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便是笃定祁县找不到第三户大舍村的证人。

可惜了。

老钱氏佩服儿媳妇未卜先知，提前将高屠户一家带了过来，笑道：“我们有证人。”

周青松拍了下惊堂木，“传证人。”

等待在堂外多时的高屠户一家三口上前，齐齐跪在地上，“大人，我们父子三人此前是大舍村村民，可以为盛家作证。当初宋老二的确是将宋姣姣卖入盛家，并非所谓的嫁。”

宋家人脸色大变。

宋春花不死心地吼了一句：“高屠户和他们是一伙的，大人明鉴啊。”

宋柳氏抬起衣袖假装擦拭眼角眼泪，带着哭腔伏地一拜，“宋姣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闺女，如何会舍得将其卖了呢？要不是当初家里没粮，为了给闺女一条活路，才迫不得已将她嫁到盛家。可恨盛家竟然颠倒是非黑白，抹黑宋家就算了，还千方百计阻拦闺女与娘家人亲近，真是心肠歹毒。”

老钱氏没见过比宋家人更无耻的了，要不是宋姣姣拽着她，指不定已经冲上去给装模作样的宋柳氏几巴掌。

“原来娘这么疼我啊？”宋姣姣似乎受到触动。

宋柳氏大喜过望，抬起身来对着她继续诱哄道：“当然，娘不疼你谁疼你？如果不是娘，你能过得上如今的好日子吗？”

想象中的感动并没有到来，宋姣姣眼神里充满讽刺，“娘疼我，所以从小到大将我扔在茅草屋自生自灭？娘疼我，所以逃荒路上从来不给我粮食，我每天靠着挖草根勉强过活，差点活活饿死？娘，你可真疼我啊。”

宋柳氏身体僵硬，嘴角止不住一阵抽搐：“那是因为……”她绞尽脑汁急得满头大汗，可越是焦急，越是一句话都解释不出来。

围观的群众们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纷纷破口大骂宋家心狠。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宋家忒不是人，连亲生闺女都能虐待。”

“把闺女卖了换粮吃虽说情有可原，如今见其富贵又攀附过来，吃相难看。”

“我知道这家人，他们家有人经常出入赌坊，说不定欠了一大笔债，还不起，宋老二才被赌坊砍死了。”

“真是活该……”

宋春花暗骂宋柳氏愚蠢，着急出声：“就算如此，可二叔二婶毕竟是你亲爹娘，你不能不管不顾吧？五十两，不，你出个两百两就行。”

四下哗然。

两百两银子？！

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攒不下那么多。

“我看你想屁吃，一两都没有。”老钱氏冷声嗤笑，“想拿盛家的钱去补贴宋家？想得美！就算你告到官府也没有用。”

宋姣姣抱臂站在一旁旁观，嘴角恶劣地上扬，似乎在欣赏一个跳梁小丑。

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宋春花气得倒仰，双眸中燃烧着两团怒焰冲了上来，“宋灾星，我跟你拼了。”

盛淮安上前一步，将母亲和妻子挡在身后，抬手擒住宋春花手腕，目露杀气：“县令大人在此，你竟敢藐视公堂动手打人？”

宋春花，止不住往后挣扎，待他突然松开手，站不稳，立刻栽了个屁股蹲，哎呀哎呀呼痛。

“你、你们欺人太甚！”宋柳氏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而后拼命按揉假装发痛的胸口，把不留情面的女婿和亲家母恨得要死。

宋姣姣的嫂子见机扶住婆母，高喊着泼脏水：“宋灾星要把娘气死了。”

俗话说柿子捏软的，她不敢招惹盛淮安母子俩，于是把炮火对准宋姣姣，当她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原主。

“就是，宋灾星你赶紧跪下给娘道歉赔礼。”

宋家人纷纷应和，作势要给宋姣姣扣下气死亲生母亲的罪名。

怎奈宋姣姣表情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眼底满是讽刺。

反倒是盛淮安朗声道：“大人也听见了吧，他们口口声声称我娘子为灾星，敢问这真是一家人吗？”

宋家人：“……”糟糕，习惯喊顺口了。

这桩案子自从有了高屠户作证，县令周青松已经有了决断。他被底下的人闹得脑仁疼，刚要拍响惊堂木，底下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