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施大夫

“东头沟离BJ，哦，北平也不算远，你之前从没来过吗？我住在马兰峪，小时候也经常来这里，不过自战乱后，这还是第二次来四九城。”赵平安说道。

董懿静看了赵平安一眼，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平安的时候，明明过去不算多久，可就是生出一种相交已久的熟悉感来，她在心中想，或许这短短十来天的生死经历，让众人只之间有一种不用言说的信任感吧。

阿兰摇摇头说道：“虽说就在皇城根下，赶牛车都用不了多久，但我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小户人家，一辈子都围着一亩三分地，像是那些小虫子一样，出生死去都在一棵树上，都在一丛草上，从没有见过更广阔的天地。”

“这次来就见识到了。”董成武说道：“那些石匠没那么着急，你可以在城里多转转，看上什么就买什么，钱不是问题。”

赵平安见姜磊神色异常，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姜磊，你是想说什么吗？”

但姜磊却摇摇头，赵平安也不好过问。

一路赶回董古阁，姜磊约定好请到高人再来董古阁，便匆匆离开了。

董成武吩咐手下将牛车牵到后院用草料好生照顾，又嘱咐伙计去东绒线胡同寻一名叫施今墨的名医。

在董古阁略作休整，董成武命人送上一些糕点，这便对赵平安说道：“我这里还需做些其他要紧之事的准备，就不陪着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就和懿静说，我不在的时候她是可以当家的。”

赵平安知道董成武是要防备孙殿英，连忙抱拳说道：“董伯你自去忙，我和董懿静也算是熟人了，您放心吧。”

看着满桌子的点心，阿兰一时之间看花了眼，忍不住说道：“你们的早餐都这么丰盛吗？我们家过年都吃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董懿静正拿了一块稻香村肉饺放入嘴中，咬了一口说道：“别看这满满一桌子点心，不过也只是五块大洋而已。吃不下的放起来，分给伙计或者第二天再吃，也算不得什么。”

阿兰看了一眼赵平安，小声嘟囔道：“这一顿早点，够换五条人命了。”

阿兰与惠芬被土匪马福田掠走，两家人东拼西凑也不过凑了两块整数去换两人的命，若一条人命只值一块大洋，那这一桌子点心的确够值五条人命了。

董懿静轻声问道：“那你们一个月能赚多少大洋？”

阿兰吃得仔细小心，用手扶着糕点，这样掉在手心里的酥渣也能再次吃掉，听到董懿静这么一问，连忙将嘴里的点心吞咽后说道：“哪有什么银元一说，我们靠种地为生的，能自给自足就很不错了，若有剩余能卖，一个月也不过百十个铜板，除去生活用度，一年下来都未必能攒一个大洋。”

“尤其是战争一来，土匪肆虐，早年家里的积蓄早就一干二净。”阿兰眼角泛着泪水：“东头沟还算好的，有些地方，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有女儿的就把女儿卖掉，有儿子的，不是当了兵就是当了土匪，其实都一个样，但总好过饿死。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饿死也就而死了。”

董懿静出生在优渥人家，自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穷，她虽知道有不少穷苦人家，却从来也不知道，这一桌子点心便是一个穷苦人家辛苦一年都换不来的。她同情阿兰，但也不知道如何解决，只能暗暗叹气，不知说什么好。

“我小时候淘气，蹭过私塾老师的课，讲这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如果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有学上，有钱看病，不会无故被抓走，长大了有事情做，老了不会被抛弃，我想这就是天下大同了吧，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什么时候才会到。”

“我想总会的。”赵平安认真说道。

几人吃过早餐，伙计已经将施大夫请来董古阁。赵平安打眼观瞧，这人年纪约莫五十岁左右，并不像一般中医那样蓄有胡须，他眼角微垂，嘴角上扬，看起来慈祥近人，鼻子上挂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头上戴了一顶小礼帽。

施大夫一边将礼帽递给伙计，一边问道：“请问患者现在何处？”

赵平安正胡吃海塞，听施大夫这么一问，赶紧喝了一口茶将食物顺下：“患者就是我了。之前让一个医生看过，说是什么真脏脉。您吃过了吗？要不要一块吃点？”

施大夫笑了笑：“吃食先不着急，把脉过后再吃也不着急。想来你是被庸医所骗……”

董懿静搬了凳子，让施大夫坐在赵平安旁边，施大夫撸起赵平安的袖子，一边把脉一边说道：“这真脏脉是无胃，无神，无根，用普通人的话来说，就是绝脉。若是绝脉，你连张嘴都费劲，那还能生龙活虎胡吃海喝？”

可这句话刚说完，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连忙换了一只手，脑袋几乎要贴在赵平安的胸口。“怪哉。”施大夫直接将脑袋贴在赵平安的胸前，仔细听赵平安的心跳。

半晌他才移开脑袋，对赵平安说道：“我看了大半辈子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果真是真脏脉，你别怪我直接，若把到这样的脉象，通常医师已经暗示家人准备后事了。短则一两天，长也就两三月。但有如此脉象之人都已病入膏肓，哪有你这样无事的？”

董懿静在一旁问道：“那到底是真脏脉吗？”

“不急，不急。”说话间，施大夫的一只手始终按在赵平安手腕上：“哈，虽是真脏脉，但并不是寻常的真脏脉。把衣服撩起来，那个妮子，把我的药箱搬过来放在桌子上。”

几人依言行事，施大夫从药箱中拿出了一套针石来。施大夫从中取了三针夹于指缝，见赵平安已经撩起衣服，眼疾手快扎向赵平安的肚子。

这三针扎于不同穴位，分别是上腕，建里，气海穴。

三针入肚，赵平安只觉得自己肚内翻江倒海，像是有一万头大象踩过，一股冰冷的气流在小腹处凝结，一路直冲头顶。赵平安忍受不住，张嘴哇地吐了出来，吐出的却不是之前刚吃进肚子里的食物，而是一滩乌黑发臭的脓血。

见此状况，其余人也都躲在一旁，这施大夫却赶忙蹲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沾染了一角污血。

“不是真脏脉，疾患另有根源！”施大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