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狗尾巴

“董懿静，你也别动，赵平安，你也听着我说话。”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又好似是回光返照，张晚晚说话不似之前那样断断续续，反而平静了许多。

她开口说道：“之前在那个祭祀的房间里，其实我也是醒着的。我听到了你和董懿静姐姐之间的谈话，那个时候我忽然明白了，赵平安，你说的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在那个时候，你只想着对方，对方也只想着你。”

“晚晚。”

赵平安刚想说什么，却被张晚晚阻止了：“你别说话，你听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能说些什么了。我一辈子都没有出去过小东关村，见过的男人，不是长辈，就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更不知道什么是婚姻。”

“我总觉得都是一样的，或许不是你赵平安，也会是什么其他人。可后来，我又感觉不一样。你几次救了我的命，每一次，你都冒着自己要死的风险。我知道，这或许是你的本性，你善良，这个人不是我张晚晚，也或许是什么其他人，我是明白的。”

“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是读过书，有知识的人。我张晚晚对你来说，只是田埂上的一株狗尾巴花。我终于懂你的意思了，你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去做许多事情。”

“我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和你做，可是已经没机会了。可你要记得，不论你日后见过了什么更好看的花，什么蔷薇，月季，牡丹花，可我要你记得，在大东关，在这个世界上完全不起眼的一个小村子里，一直有一颗属于你的狗尾巴花。”

赵平安并不想哭，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什么自由恋爱，什么包办婚姻。即便你不情愿，可我们还是拜了堂，成了亲，只要有了这一层手续，你就是我的相公，我就是你的媳妇。”

“在甬道内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一直都是你救我，我一定也要救你一次。哈哈，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到了，相公，你别担心，我看到我爷爷了，他在前面等我。”

赵平安抓着张晚晚的手，平时遇到个芝麻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的他，现如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大东关村，他们都知道我张晚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任何时候，都是别人求着我，我从来没求过任何人。赵平安，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不要让我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要求着你离开。”

“走！相公，好好活着，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替我把我没活够的，一并活下去，活一百年，长长寿寿。不论你以后娶了谁，多生几个孩子，留一个孩子，让他跟我们张家的姓，让他知道，我们张家人没一个孬的。”

董懿静听着张晚晚的话，也不由流下了泪水。她明白张晚晚的意思，她故意说这些，故意要赵平安的一个孩子姓张，那其实都是要赵平安离开，要赵平安活着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你还不出来？”董懿静咬着牙说道。

赵平安拍了拍张晚晚的手，一咬牙，钻过缝隙，爬了出来。

此时张晚晚的眼球中也都是血液，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她感受到了赵平安爬出了缝隙，身上的力气在这一瞬间泄了下去。巨石立刻将他的背和膝盖压在了一起，一阵咯吱声后，张晚晚被压得薄如蝉翼。

她轻声哼唱着一首山西的民谣：“山药蛋开花结疙瘩，疙蛋亲是俺知心人。半碗豆子半碗米，端起了饭碗就想起了你……”

声音越来越低沉，最终如同远遁山间的百灵，消失不见。可赵平安总觉得，张晚晚的声音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回荡。

巨石无情，依旧不断下压，终究将张晚晚压在了泥土里，煤洞坍塌，乱石翻滚，终究是掩埋了一切。

赵平安像是被牛头马面勾走了魂魄，忽然间坐在地上，仿佛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余人也呆呆看着被石头灰尘掩埋的地道，久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们都说命运难以捉摸，向来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赵平安轻轻将手放在石头上，抚摸着石头，又像是抚摸着张晚晚。他心中五味杂陈，怎么也想不到眼看胜利在望，张晚晚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凭心而论，赵平安也知道自己和张晚晚相识时间并不长，况且他对死亡也并没有多大的恐惧，可真当事情发生了，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自己心里有一部分也随之而去了，这一刻，他才发觉原来真正的生死离别，并没有他相信中的那么容易，而他本人，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他深呼吸几次，回头看了看几人，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尤其是姜磊，他肩膀上受了贯穿伤，之前没有将怪物小腿拽出来的时候，他还能坚持，如今前后一个贯穿的洞，血液不断流出，若不即使处理，肯定会失血过多而亡。

赵平安心中明白，逝者已去，生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到了这个年纪这个时节，留给他悲伤的时间，都残忍地转瞬即逝。

他说道：“前面应该就是出路了，好在乌金村距离姜磊的老家不远，那里应该有郎中吧？先处理好伤口，然后立马转到省里的大医院去。”

姜磊面色惨白，嘴唇发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点头，显然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董懿静扶住了姜磊，赵平安拉住了小道士，徐雨萌在前面打头阵，终于走出了煤矿，来到了洞口。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众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人们都下意识地抬起头，让阳光正面洒在自己身上，可下一刻，徐雨萌却忽然咦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同时说道：“往后退，这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其实不用徐雨萌说，其余人也感觉到了，在阳光地照射下，他们只感觉自己的皮肉似乎有一种灼烧的感觉，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在阳光地照射下，这种灼烧感竟然越来越强烈。

“难道是诅咒？”小道士忽然忧心忡忡地说道：“赵学久不止一次说过，不诚心皈依黑天神的人，就算能逃出去，也会全身皮肉溃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