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龙游浅滩亦低头

庙外升起堆一篝火，烧着一破壶罐，方忆恒边走边解下药包，将采集的草药放一点在瓷罐中，专心熬药。忽听屋内大叫道：“拿开，什么破东西。”随即一硬物飞出庙外，摔在地上被砸得粉碎，是一山梨。方忆恒一惊，忙进了庙，见小乞丐坐在地上，惊慌失措。

白衣人满脸盛怒，眉头紧锁。方忆恒忙将小乞丐扶起身，道：“你先到外面看着点药罐。”

“哦。”小乞丐应了一声忙跑了出去，觉得这个白衣哥哥好可怕。

白衣人怒气未消，看向方忆恒，冷硬道：“你把本公子带到这乞丐窝做什么，把本公子当成乞丐吗！”

方忆恒道：“他们不是乞丐，而是被生活所迫才不得已如此，我也并未把你当乞丐，只是让你在这里暂住一晚而已。”

“好，好，本公子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白衣人尽量把怒气压下，略显无奈，和方忆恒说一句，他能给你讲出十句道理来，摆摆手道，“你恢复力气没有，带本公子出去，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臭气熏天，没被皇甫依莲给杀死，也会被熏死。”

“还有——”白衣人又道，“别给本公子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有何闪失，你担当不起，现在本公子宁愿饿着……”可话刚说到此，肚子就咕咕直叫。白衣人赶紧捂住肚子，有些难为情，别过脸去。

方忆恒很是无奈，又觉得好笑，从布袋中摸出一个山梨递到他面前。

白衣人撇撇嘴：“都说了不吃，你拿本公子的话当耳边风吗。”

“这东西又没毒，会有什么闪失。倒是如果你被饿死了，那罪可就大了，有道是做鬼也要做饱死鬼嘛。”方忆恒笑道，“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一定很饿，这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了才能做好事情，这果子来之不易，还是别糟蹋了，很好吃的，你尝尝。”

白衣人不接，方忆恒便将山梨塞在他手中：“这山梨甘甜可口，充饥正好，明天到集镇还有一段时间，你怎么能熬得住，快吃吧，吃完了我背你出去。”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山梨，还是下不了口。方忆恒想起皇甫依莲啃山梨的时候都是背过身去吃，怕被自己看到。大概这白衣人也有这种毛病吧，只是白衣人双腿不能动，无法转身。方忆恒便自己背过身去，拿了个山梨啃起来，他一路将白衣人给背回来，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必须好好吃东西补回来。

白衣人见他背对着自己，又看看手中之梨，他嘴唇干枯龟裂，的确又饿又渴，水果是一大诱惑，放嘴边轻咬一口，清香滋肺，但酸的掉牙，不敢嚼，直接就吞下去，口中的津液被酸出一大片，五官拧成一团。方忆恒吃了一大堆野果子，总算恢复些力气，但没回头，道：“好了没，现在需要背你出去吗。”

白衣人总算把山梨给啃完了，就如受了一番大刑一般，他还从未受过这种罪，但不想让方忆恒看到自己的酸楚样儿，努力调整面容，道：“可以了。”

方忆恒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心中暗笑，俯下身把他背了出去。

方忆恒与小乞丐在庙外边熬药边聊天，白衣人坐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盘膝而坐闭目静神，没有理会二人。方忆恒向小乞丐，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答道：“我叫郑其福，哥哥你呢？”

方忆恒道：“我叫方忆恒，你叫我方哥哥或忆恒哥哥都行。”

郑其福点点头，面露惭愧之色：“方哥哥，谢谢你，也很对不起。”

“对不起？”方忆恒有些疑惑，“为什么向我说对不起。”

郑其福低下头，从破烂衣衫中摸出一小布囊。“啊——”方忆恒见了一惊，不能言语。

“方哥哥，对不起，这还给你。”郑其福道，双目满是愧疚。

原来这是方忆恒丢的钱袋，竟在郑其福手上，方忆恒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未接钱袋，只是盯着他：“你是不是经常偷东西。”

“没有经常，到了这里之后才偷的，得手的也没有几次。”郑其福有些难为情。

“其实我娘从小就教育我偷东西是不对的，可……可我也实在没办法。”郑其福道，“这两年来，我和娘东奔西跑，四处讨饭，总在大街上过夜，别人都骂我们是乞丐，和我同样大的孩子经常打我，骂我臭东西，我恨他们。后来我娘病了，到了这里竟昏迷不醒，我们没有银子，也没人愿意给我娘看病，眼看娘的病越来越重，我就只有去偷。”

方忆恒又被勾起怜悯之心，若五年前没遇到白袍老者，说不定自己也和郑其福一样乞讨街头，或者遭遇还会更惨，想到此，抚摸郑其福的头：“小福，不管如何，偷东西是不对的，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懂事了，是个小男子汉，应该凭自己的能力养活你和你娘，若总是偷，不仅会给别人造成损害，而且要是某天你被人抓住，轻者见官坐牢，重者性命难保，若你有何不测，让你娘怎么办。”

郑其福低下头，不能言语，偷的时候只想着能有钱给娘看病，却没想过自己的安危，更没有想过后果。

“昨天你就差点被那人给打死，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及时有人相救。”方忆恒道，又想到什么，“对了，你是不是真的偷了那人什么东西，不然他怎会揪着你不放。”现在他相信郑其福是真的偷了那人的东西。

郑其福点点头：“我看他们一共七个人，却点了一大桌子菜，他们根本就没吃多少，还剩了特别多，好浪费啊。”对于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来说，看到别人浪费粮食肯定会义愤填膺，心疼不已。方忆恒点点头，很能理解郑其福的心情，没有说话。

郑其福继续道：“里面有几个人还特别凶，眼睛像是看到天上去了，看什么人都不顺眼，其中就包括昨天打我的那个人，他们总是对饭店的小二哥骂骂咧咧，还打人，一个劲儿的嫌酒不好菜不好，没吃几口就不吃了，让小二哥全部倒掉。”

“那个小二哥心地很好，看我可怜，且在门口守了很久，就把那些饭菜全给了我。”郑其福道，“我又看那些人不是好人，就想教训他们一下，给小二哥出出气，所以就偷了那个人的东西。”

方忆恒笑道：“想不到小福还有行侠仗义的一面啊。”

郑其福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其实我偷东西就只有两次得手，一次是你的，一次是昨天那个人的。”

方忆恒笑着拍他的肩：“虽然只有两次得手，但手法还是很高明的嘛，至少我当时是什么都不知道，事后才发现。”

郑其福脸部通红：“方哥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拿了你的钱我心里一直很内疚，你是我来这里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竟然偷你的钱，我真不是人。”

方忆恒道：“人嘛总有落难的时候，只是以后不能再偷了，很危险的。你比哥哥幸福，至少还有亲人在身边，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对了，你是哪儿的人，你爹呢？”

郑其福道：“我从小就没有爹，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和娘生活在一起，我娘说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是常州府吴兴县人，村子里涨大水把所有的房子都给淹了，官府又不管我们，村民们就只有四处流浪。我和我娘就一路讨饭到了这里。”

“唉，都是苦命人啊。”方忆恒抚摸他的头，看向那包银子道，“这银子你就拿着吧，和你娘好好过日子。”

“不行。”郑其福坚定道，将钱袋硬塞给方忆恒，“方哥哥你是好人，救了我又救了我娘，我不能要你的钱，昨天拿了你的钱，心里很难受，一直不敢用，总想着能够找到你把钱还给你，没想到老天开眼，让我再次遇到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