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文成杰获生之望

文成杰已是半死之人，身体虚弱，恐怕一拳下去就一命呜呼了，还得言语劝导，铁面人道：“你整天沉默不语，不思饮食，觉得可自贱性命，救你又有何用。”又恢复之前的冷漠语气，没有一丝怜悯。

文成杰见是他，眼神有些许精神，但表情仍是淡漠：“多谢救命之恩。”声音极为沙哑，就如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让人浑身恶寒。

“从你醒来见了我就是说谢，只是口头上说有什么用，既然要谢就把身体养好，留着有用之躯待以后报答我。”铁面人冷冷道，救文成杰只是出于一时怜惜及同病相怜，没想过要什么回报，没料到这丫头如此自暴自弃，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便要放弃。

文成杰垂下眼眸：“对不起。”以前的她貌毁志坚，因为有岳承天在身旁鼓励劝导。可现在她认定岳承天已死，偌大一个人世就剩她孤苦伶仃，且如今又身心俱残，心如死灰，这样苟延残喘有何意义。

“你是要选择自甘堕落，病痛等死吗。”铁面人咬牙切齿道，自己还想着趁有意识之时努力活着，可眼前之人有机会却要放弃，让他极为气愤。

文成杰吃力道：“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已经死了，我也成废人，无处安身，报仇无望，我这样活着没有任何价值，倒不如一死了之，让她在地府有个伴。”哀莫大于心不死，如今生无所恋，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我成全你！”铁面人怒的举起右掌拍向文成杰头顶，然离头顶三寸外停下，文成杰闭上双目，眼睛红肿，然面色安详，视死如归，能解脱对于她来说也是一大乐事。

铁面人盯着她，双目含怒，硬生生撤回手。

良久，铁面人平复怒气，道：“有时也挺羡慕你，在处于绝望痛苦边缘时可以无牵无挂地解脱，一了百了。”文成杰闻言有些惊诧，睁眼看向他。

“这世间还有比你更痛苦的人，你要明白，只要你还有机会活着就是希望，不要轻易言死，即是蝼蚁也要偷生。我且问你——”铁面人顿了顿，道，“若你的存在威胁到众生生死，但却还有未了之事未安置之人，你应如何选择。”

文成杰一怔，答道：“尽快把未了之事解决，然后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尽。”既然存在会威胁众生，那唯有以死来谢罪天下。

铁面人凝视着她，不禁点头：“那你觉得这样的人活在人世间是否多余。”

“要分人。”文成杰喘了口气，道，“若是大奸大恶心存不良之人，定会想方设法残害众生为所欲为以求心理平衡。而心怀良善之人会选择牺牲自己以保苍生不被自己所祸。”她跟在岳承天身边久了，读了不少圣贤书，大道理她是懂得，也能说出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也相信自己能做到。

“这么说你自认是有良知的人。”铁面人接话道，文成杰不语，看了铁面人一眼，心中猜想这恩人说的是否就是他自己，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活得太辛苦了，每日都如在烈火中煎熬，生不如死。

“你想死很容易，如你这般貌毁身残，一文不值的人在别人眼中什么都不是，而能活着且活得好才会出人意表，显出你真正的意义。”铁面人语气仍如坚冰，却透出丝深意。而自己的人生会在此行回去后就画上句号，以后他便不再是他，世上也再无他。

文成杰看着铁面人，心内涌起愧疚与悲凉，这位面冷心热的恩人用自己的经历来告诉自己，一定要珍惜生命，即使如蝼蚁一般活着，也好过身不由己想活却必须死。

文成杰眼角湿润，在岳承天身边也常听她讲很多人生哲理，也正因有岳承天和方忆恒几人的不弃与怜惜，才使她脱离乞儿之身，走进常人生活轨道，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尊严。如今物是人非，难道自己还要被打回原形。岳承天虽已不在，但还有方忆恒，夏思仪和白袍老者，他们也曾真正关心过她，还有眼前这面冷心不冷的救命恩人。

铁面人说得对，她并非世间最痛苦之人，至少她的存在不会威胁到别人的生命，想至此，泪落连珠，哽咽无声，多日来蓄积的悲痛慢慢发泄出来。

铁面人见她有所动，心下稍安，没想到自己还有能安慰人的一面，道：“你最在乎的人虽然死了，但可去他墓前陪他，了度你的余生，也好过你下阎罗殿去找他。”

经一提醒，文成杰猛一抬头：“我……”她一直只是猜测岳承天凶多吉少，可没有见到尸体怎么能下定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使自己要寻死也要找到岳承天的尸骨，把她送回五圣门，让她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文成杰想要起身，可右腿根本动不了，整个人就要栽下床去，铁面人忙单手拦住她，又将她带回床上，文成杰抓住铁面人的衣襟，泪如泉涌：“恩人，你在救我的当日，可曾……可曾在不远处发现有其他尸体……”

铁面人微一愣：“你这话是何意。”莫非这丫头连别人的尸体都没见到就妄下定论，这也太武断了，只为一时猜测就要轻生。

“我们当时被追杀，我重伤昏迷，醒来时却不见她的身影，我就以为她已遭毒手……”文成杰哽咽道，“如今是恩人一言点醒了我，死要见尸，我要回去找她，即使只是找到她的尸骨也好，把她带回家好生安葬，这样即使死也可瞑目了。”

铁面人也没挖苦她，就文成杰当时的情况，认为对方已死也是常理之中，不过现在能燃起她求生的欲望也是好事，道：“当时并未在周边发现尸体，也未发现化尸用的药物。”后一句话又提点文成杰，她说的那个人有可能还活着。

文成杰点点头，泪落不止：“谢谢，谢谢……”若岳承天真的能逢凶化吉，即使自己被千刀万剐也无怨。

铁面人见她这番模样，心下不由几分好奇：“你口中之人是谁，让你如此重视，还不惜以死相随。”

“她叫岳承天，是我的好朋友。我从小就是一个乞儿，容貌尽毁，处处受人欺凌，直到五年前遇到了他们，他们将我当人看待，视我为友，承天还把我带回了她家，让我有个安身之所，让我吃饱穿暖，教我读书识字，我虽名为她的丫头，却实为姐妹。她给了我全新的人生，让我活得像一回人。”文成杰缓缓道。既然决定了继续活下去，往后的路可说举步维艰，自己本就相貌丑陋，现在还断了右腿，恐怕唯有再行乞讨了。

铁面人闻言一怔，原来文成杰口中的“他”是个女子，还以为是文成杰的心上人呢，让她寻死觅活的。也不怪，一个人在濒临绝望之时受人帮助，便会铭记永生，且这份帮助持续了五年，已转为亲人，成为生命的依托，不可分割。

铁面人沉默许久，道：“既然你不再想着寻死，便安心在此养伤，待腿伤好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吧，离开此地别再回来，我给了大叔大娘一些银子，他们会照顾你。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此地，你好自为之。”前面还有一场硬仗等着自己，完成了此事就可了无牵挂的离开，但真的能毫无牵挂吗……

文成杰闻言止住泪：“恩人你要走，那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不必！”铁面人抬手打断他，“我救你只是一时兴起，只要你活得好不再轻视性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说完转身便走。

“恩人——”文成杰想叫住他，可自己连床都下不了，哪还有能力去追，铁面人一下便不见了人影。文成杰默念道：“恩人，若他日文成杰有能力之时，定全力相报。承天，你等着我，我定活要见你的人，死要见你的尸。”找到了一丝活下去的理由，就要努力活着。文成杰性格虽然绵软，但也倔强，且韧性极强，打定主意就会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