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苦命女遇沦落人

江南靠河一村落，每盛夏时节，满塘红荷白莲争相竟放，便有俊男靓女乘莲舟采荷捕鱼，欢声笑语，情歌遍飞：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远山罢雾郁嵯峨，静水无风也自波；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一片欢悦绽放生机，荷满船，鱼满仓，载歌行，扬棹归。

一稍长渔夫自知年岁已过，也不与年轻人掺和，只是笑笑，顾自捕鱼，撒下网如平时一般使劲一提，却提不动，不由一惊：“莫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我捕到大鱼。”

狠命拉，却重如大石，无法拉动，回头向身后船上的年轻人道：“小李子，快帮大叔拉拉，网到大东西了。”掩不住欣喜之色。

小李子一听也乐了：“真的，奎叔。”慌忙移船相近，“奎叔你运气真好，今天我们打的死鱼为多，大都腐烂，也不知怎么回事。”说话间已至奎叔船上，帮忙一起拉。

小李子也觉重：“哎呀，好沉呀，奎叔该不会网到什么宝贝了吧。”二人卯足了劲，提起一大摞水草包绕的东西，有一人多长，而且散发出阵阵恶臭。

二人累得直喘气，小李子顾不得休息，迫不及待：“来，奎叔，看看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将水草拨开，却摸到一团腐肉，拿到眼前一看，“啊——”吓得大叫一声，猛一往后躲，“砰——”地摔入水中。

奎叔觉得奇怪：“是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毕竟年长，将水草大部分刨开，已是露出腐迹斑斑的人形，“啊——”这一惊非同小可，将渔船都引过来了。

是一具腐尸，全身上下皆腐烂流脓，臭不可闻，尤其在烈日暴晒下更甚，腐尸被抬上了岸，村民们围在近旁，有的嫌恶、有的害怕、有的好奇，皆掩住口鼻不敢近前，奎叔和小李子仍惊恐不已。

村长是一中年儒者，敛眉道：“看他腐烂成这样，一定在水里呆了不少时日。”

奎叔哆嗦道：“村长，赶紧报官吧，这尸体不能留在咱村。”今日出门定是没看黄历，怎么就触了霉头，回头得赶紧拜拜佛去去晦气。

小李子也道：“是啊，是啊，怪不得今日我们打的鱼大多腐烂，原来是他在作怪，是谁这么缺德。”他们都是以打渔为生的渔民，好好的河里被丢进腐尸，把鱼虾都腐烂掉了，这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路吗。

“不对。”村长手抚长须，“你们天天打鱼，怎么只有今天才打到腐鱼，而且是今日才把这腐尸捞上来，照理说这样的腐烂程度也得要十天半个月。”众人闻言更是心惊，莫非是村里有谋财害命之辈，眼看尸体藏不住，就索性丢入水中。

村长叹道：“唉，此尸来路不明，且容貌已毁无法辨认，若报了官，官府定又会来我村瞎闹腾，怀疑我们是凶手，那时我们便不得安宁了。凡死者入土为安，将他秘密掩埋。今日之事谁也不准透漏半字，否则严惩不怠。”儒中含威，不愧为一村之长。

这建议没有谁不同意，更没有谁愿意惹上人命官司，男丁们齐力动手将尸体抬走。

抬到离村子很远的密林中，此地隐蔽深邃，鲜有人烟，应该不会有人知晓，便决定在这儿挖坑把尸体给埋了，众志成城干活快，坑很快便挖好。

小李子气得踹了尸体两脚：“今天真是晦气，怎么就遇上这倒霉事儿！”

奎叔忙道：“少埋怨了，赶紧埋吧。”又左右观望，确定没人。

小李子气不过，又狠狠踹了两脚，把心中怨气都发泄在尸体身上，反正已是死人，打他难道还能还手不成。

阳光从密林中透射，照在尸体身上，显出几分诡秘，又起阵阵凉风，侵入肌理，让人不禁寒战，众人都有些心里发毛，不敢耽搁，七手八脚将尸体重重扔进坑里，有几人拿着铁铲要铲土。

一束阳光正好缓慢扫射至尸体脸部，尸体突地睁开双目。

奎叔端着一铲土，正好看到尸体睁眼，动作就此停住，吓呆了，目眦尽裂；众人也看到了，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突一声尖叫划破沉寂：“快跑啊！诈尸了！”众人方回过神，慌忙逃窜，只恨爹娘没多生几条腿。尖叫之声不绝于耳，皆是恐慌惊吓过度，不久便消逝。

空林中愈显阴森，“尸体”双目冷峻，含碧有神，根本不像死人之眼，闭了闭双目，眼中饱含怨恨与无奈。

飞鸟过尽，轻风乍起。良久，一人影出现在密林中，行动缓慢，一瘸一拐，衣衫凌乱褴褛，浑如乞丐，左脸覆盖一大伤疤，是文成杰。

见前方有一大坑及旁边摆放的铁具，惊诧之余赶忙走近，一见坑中之人，“啊——”也吓得坐倒在地，任何人只要见到此人，皆认为是腐尸，已完全不具人形，而且人成这副模样几乎不可能活着。

半晌，文成杰压抑住内心恐惧，缓缓爬上前，正触那双冷目，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心中稍安，证明坑中是活人，但不忍看。若说她如何凄惨，那坑中人更是惨不忍睹，成了这个样子还能活着，这得有多强的生命力及毅力。

文成杰抿抿嘴，半天蹦出几个字：“你……还……好吧。”腐人不语，或者是他根本不能说话，全身上下唯有眼睛可以活动。

文成杰费力将腐人拉出来，腐人已经成了泥人，浑身恶臭还流脓，身边围了一群蚂蚁臭虫，文成杰忙脱下自己的外衫将他粗略的包裹住，可方便搬抬，不一下外衫便被浸湿，文成杰身上也粘上了脓液，然她此时的装扮已与乞丐无异，只是加上一层臭味而已，她本就不怕脏不怕累，很能吃苦耐劳，那些东西于她来说无丝毫在乎，只想着把此人救起。腐人目光冷峻无丝毫改变。

文成杰环顾四周，没有人烟，便将腐人背在背上，她的腿脚本就不便，如今还负重，近乎是匍匐前行。无须多少言语，不知作何想法，文成杰要救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或许上苍便要让他们相遇。

流水之畔，树荫之下，阳光漏泄，星光点点，时有蚊虫飞蝇。

文成杰把腐人全身上下涂抹金疮药后，用纱布仔细将他全身包裹好，因其腐臭难闻，文成杰几次作呕，然还是坚持把他给包裹完。况烈日炎炎，苍蝇群蚁总往腐人身上粘，任文成杰怎么驱赶都不绝。

还好文成杰在离开钱塘县时带走了很多纱布及金疮药，其实是备自己受伤用的，如今倒派上用场，然一次用药及包裹下来，自己所带的东西就用尽了。

腐液虽然还不断渗出纱布，然臭味大减，文成杰做了个简单的木筏，让腐人平躺在木筏上，以后自己就可以拉着他上路。

文成杰无法想象，眼前之人到底有何魄力，身体被残毁成这样还能活着，令她又惊又怜，想着即使此人活不了几天，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也是好的。

腐人只有双眼能动，眼神中聚集怨愤与不甘，想来这便是支撑他活到到现在的动力。文成杰几次接触他的目光似乎都被感染，那是一份怎样的倔强，似对死亡的不屈不挠，回想自己当初的绝望，要自弃性命，若没有铁面人的劝导，自己早已命丧黄泉。可自己所受的苦和眼前之人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