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因祸得福绝处生

文成杰看着葛婆婆远去，便转身朝着蛇窟方向走，穿过一片灌木丛，突觉脚下踩到一样东西，软软滑滑的，忙移开脚看，只见一滑溜细长的东西，大概有一尺来长，通体乌黑，但一时不知是什么，文成杰皱了皱眉，蹲下身仔细观看，“啊——”文成杰的一声尖叫划破林际，原来那是一条蛇，已死。

文成杰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坐倒在地，不住往后退，直到背倚一棵大树，才感觉退出了危险区，忙抱着树缓缓起身，心跳加速，倚在树上，极度恐惧，闭上双目，不住喘着粗气，尽量平稳心神。

良久，文成杰总算压住心中那股惧意，再次睁眼一扫四周，眼前景象更是恐怖，死蛇遍地，皆是满体乌黑，似被毒死，密密麻麻排布，让人头皮发麻。文成杰只觉寒毛卓竖，冷汗直冒，心内一再鼓励自己不要怕不要怕，这些都是死蛇，已经咬不了人了。

文成杰深吸口气，在自己的不断激励下，小心翼翼一步步往前挪，避免踩着蛇尸，内心惊骇无法言喻，然人还得寻，找到了这么多死蛇，甘霖应该就在附近。

突见前方情况，文成杰顿时吓呆了，不远处就是蛇窟，被人凿开，有一人躺在窟中一动不动，百余条蛇紧绕其周身，缓慢蠕动，或张嘴吐信，或咬人泄毒，以蛇窟为中心，死蛇向四周分布。

坑中人正是甘霖，本就浑身流脓，现在更沾满尘土，整个就是一泥人，更为确切的说似一个泥塑的人形。

文成杰愣住不敢动，目不忍视，泪落连珠，心痛如绞，悲伤之情已完全掩盖心中那股胆怯，无力地跪下，哽咽道：“甘霖，对不起，对不起……没能陪你走完最后一程，死后还害你被毒蛇所侵，对不起，对不起……”撕心裂肺，苦痛难言；林木震颤，落叶飘飘，似也含悲泄怨，周围一片萧萧。

蛇群缓慢从甘霖身上移开，原本五颜六色的蛇，随着爬行慢慢变黑，直至不动死亡，凛风朔朔，飘枝散叶。文成杰沉浸在深深的悲痛和自责中，未觉察这些蛇的异样，更不曾想为什么这么多蛇都死了。

良久，文成杰泪干人乏，这个相处十日的伴侣从此离逝，不知名姓根底，不知从何处来，只留下无穷惨状与悲凉，令人衔哀。

蛇窟中已无蛇，文成杰缓步至甘霖身旁，甘霖早已身体冰冷僵硬，没有鼻息，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恶臭难闻，蛇窟周围的草丛尽枯，蛇尸遍地，阴森恐怖。

文成杰抚摸甘霖紧闭的双目，喃喃道：“原本以为你的顽强生命力定能胜天，然终究逃不过厄运的催促，你只活了短短十天光景，走得如此匆忙，我也知道这是你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本想让你过几天舒服日子，但终还是未能如愿，甘霖，我今天真不该舍你而去，你心里一定在怨我对吗？”

即使甘霖能等到她回来，然被大疤等人如此折腾，浑身被毒蛇噬咬，也不会存得性命，都怪自己，都怪自己……悔恨愧疚，自怨自艾，原本没有看到甘霖的尸体似乎还存有一丝幻想，可如今尸体就躺在自己身边，所有的希望和自信都破灭消散了，如果自己回到苏州府，真的找到了岳承天的尸骨，到时真的……都不敢深想。

文成杰擦去泪痕，衣袖及手上全是泥，这一擦把整张脸都摸黑了。

还是让甘霖入土为安吧，文成杰掬一抔土洒向甘霖脚边，渐渐将他整个身子掩埋，只剩头部，文成杰边撒边道：“甘霖，你便在此安息吧，从此不必再承受人世间的痛苦，你解脱了，我虽不知你是谁，但我会永远将你铭记。过去十日，每天清晨我醒来都做好为你送终的准备，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临，我却是如此不愿接受这般痛苦。我就是胆小，不愿面对生离死别。”

文成杰又看了一眼甘霖唯一露在外的闭着的双眼，又一滴清泪滚落，正落在甘霖的眼睑上，就差最后把头掩盖，此时瑟风不已，阳光时漏。

文成杰欲将土往甘霖脸上撒，突地出现极为诡秘的一幕，甘霖猛地睁开眼，文成杰手捧着土，恰恰看到这一刻，整个人就吓傻了，目眦尽裂，惊恐万状，呆若木鸡。

甘霖唇瓣颤动，发出低吟，极度沙哑，“呃”了几声后，吃力地蹦出两字：“舒服！”声音苍老低沉，若在深夜听闻便似鬼魅。

甘霖双目含光，直盯着文成杰，嘴唇一翕一合，又发出了两个字：“成——杰——”极为费力，吐字还不甚清晰。

半晌，文成杰双手垂落，尘土飞洒，又是泪光盈盈，浑身颤抖，后如疯了一般，慌忙将甘霖身上的土拨开，抱着甘霖的头，嚎啕大哭，悲天泣地，这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悲痛欲绝神乎其神的事，让她手足无措无所适从，只得用痛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尽情发泄……

哭了许久，文成杰总算慢慢平复心智，仔细看看怀中的甘霖，见那双灼灼有神的眼睛委实不是死人目；再探鼻息，只觉呼吸匀称；又把耳朵贴在甘霖胸口处，听到那律动有力的心跳声；再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脸，很痛，确定不是做梦。

文成杰长长吁了口气，喜笑颜开，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可这笑容确实不怎么好看，原本黢黑和被大疤痕覆盖的笑脸再加上一条条斑驳的泪痕，很是丑陋还让人生畏。

然甘霖眼神中却没有惧意，还含着些许柔情，就是这个奇丑和残废的女人，多次在自己濒死之际，给予真正的温暖和情义，有如再生父母让自己重获新生，经过这次“死而复生”，他也算因祸得福暂时性命无忧，就有更长时间与文成杰相处，确切的说是被文成杰照顾，情感是相互的，文成杰因他的“去世”而痛彻心扉，他也同样舍不得这个女人，若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的牵挂，仅文成杰一人而已。

文成杰对于甘霖奇迹般的生命震撼不已，他还真是命大，据葛婆婆说他当时已经断了气浑身僵硬，还被万蛇噬咬，居然这样都不死，文成杰整个头都嗡嗡作响，觉得仍处梦中，这一切都太让人不可置信了，玄而又玄。可就凭自己这点脑子哪能把这些事想透彻看明白，其实也不需要知道原委，只要甘霖还活着就好。

文成杰现在不敢再回那破庙，况甘霖满身血污，便在河边给他清洗。甘霖虽还是体无完肤，然流脓明显减少，只是身上有很多被蛇咬的印记。

文成杰现在是惊喜大于惶恐，笑问甘霖道：“这是怎么回事呢，葛婆婆说你已经死了，还被大疤他们丢在蛇窟，被那么多蛇咬，你竟然没死，还能开口说话，蛇却死了一大片，你真是奇人。”

甘霖只是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是没有力气回答了。之前说的那几个字几乎是耗尽所有的气力，主要是今日还没吃任何东西。

文成杰倒也不在意，反正这十天来都是自言自语，没有人在旁搭腔她已经习惯了，主要是还沉浸在甘霖活过来的喜悦中，其他的哪还计较，就算他一辈子都这样又如何，她愿意照顾他一辈子，这样自己的存在才算有点价值，人生路上不再孤单。

照顾他一辈子，想到这里文成杰有些发愣，那自己和甘霖就是终生伴侣，岂不就是夫妻……文成杰顿时耳根通红，不敢看甘霖，尤其是那双晶碧的眸子。

文成杰忙平稳心绪，道：“你现在几乎不流脓了，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既然能发出声音说话，自己吃饭应该没有问题，原来老天爷还是有怜悯之心的，看见你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让你好过一点。”

甘霖心内腹诽，最为怜悯之事就是让他遇到文成杰，其他的不觉得老天有何公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