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一人功成万骨枯

冷清音又在虎啸林泉呆了一年，完全把地尊主的事物处置妥当，那就要返回洛阳报仇，来到西北十一年，再回中原已物是人非。

得知那“家”人已经举家搬到京城，且父亲位居要职，若要报仇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得从长计议。

不过既然出来了，那就游玩一番，途径洛龙县时，在一家青楼门口，见到一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一群大汉暴打。

原来这少年的母亲是这青楼的妓子，他也便在这青楼长大，由于长得好看，经常被楼里的壮汉欺负，以前母亲在世时还可护着他，母亲过世后，他受人欺凌玩弄暴打就是家常便饭，逃脱无门生不如死。

冷清音见他如见以前的自己，顺手把他救起，少年确实长得很美，娇艳如花，只是和冷清音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冷清音就把少年带在身边，教他读书练武，他告诉少年，自己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若想长久留下，就要拿出实力。

少年也没让他失望，专心读书、刻苦练武，不愿有一丝懈怠，只因他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心强大。

这一点也和冷清音当年何其相似，只是他有幸能遇到冷清音，冷清音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所走的每一步都只能靠自己拼搏得来。

冷清音给他安排了个身份，让他考取功名，一举夺第，这样冷清音便在朝庭中有了人，虽人微力弱官位低，但只要有了一丝火苗就可星火燎原，冷清音等得起，要报仇就得把自身力量蓄积起来，给对手以最沉重的一击。

一如他在前地尊主身边忍辱含垢九年，最终一飞冲天，而曾经把他欺辱到尘埃里的那些“家人”，也定要让他们受尽千万般苦楚……

冷清音讲到此处算是把自己的经历大致交代，仍是面色无波。

冷清音转头看向岳承天道：“如何，听了我的经历是不是觉得我很凶残，罔顾人命、忘恩负义、杀人夺位。”有些自嘲。

岳承天一直皱眉听着，有些震撼，冷清音每走一步皆是鲜血和痛苦凝成，身心饱受摧残，他能挺过来还能获得如今的地位，真的需要超然的智慧和意志力，而自己所谓的苦楚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然岳承天并未直面回答冷清音的问话，而是道：“若前地尊主不死，他与万世吉勾结掳劫良民私采铜矿一事是不是就很难被揭穿，那是不是还会有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死于他们的魔爪之下。”

冷清音微怔，想不到岳承天竟然会想到这一层，如实道：“西北地区本就荒凉破败、物资短缺、内乱频生，又离京城较远，节度使便是土皇帝，可以坐镇一方，只有发生大事才会惊动京师。”

“所以你们策划炸毁铜矿，埋葬近一千矿工及官兵，用这些人命压倒万世吉，将他绳之以法。”岳承天深吸口气，有些心塞，上千条人命，说没就没，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得到当时场景是何等凄惨。

“若只是贪污受贿、私采铜矿还不足以让万世吉丢官偿命，而每年在铜矿中饿死、病死、被打死的矿工也不下千人，且那铜矿还存在十几年。”冷清音淡淡道。

若不把万世吉连根拔除，每年累计还不知有多少人受死。

岳承天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冷清音的做法虽然过激，但确实是釜底抽薪之举，也杜绝了所有后患，且她没有经历他所承受的，就没有资格评判。

岳承天努力平复心绪，看向冷清音：“为何你会把这些经历告诉我，还要写进话本，让众人传阅；恕我直言，你有如今的地位，几乎每一步都是受尽屈辱、饱受摧残，按照常人的想法是想掩盖这一切，洗去污点，以免世人嘲弄，哪还有撕开自己的血粼粼的伤口给人瞧的。”很是不解，也没有觉得自己知道冷清音的过往，他会杀人灭口。

冷清音淡笑道：“所谓的掩盖，那只是弱者的逃避而已，若我只是一味躲避，也就不可能走到今天，唯有直面它、克服它，才能坦然面对不被它左右；污点就是污点，发生即存在，雁过必留痕，并非不去想它就可消失；你可知为何我取名冷清音。”觉得岳承天定能知晓这名字的含义。

冷清音说的句句在理，让岳承天不得不服，这也便是冷清音能随时保持微笑的原因吧，内心强大到无懈可击。

他从泥淖中走出来，却还能保持光风霁月，岳承天自问做不到，对冷清音倒多了层敬佩，值得学习。

对于冷清音所问的，岳承天也不假思索，道：“冷，乃是你对世人寒心，尤其对亲人，既然世间无法寻求温情，那就冰封自己的心，让它坚不可摧。”遇到外祖父，好不容易升起一些希冀，却又被他推入火坑，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可想冷清音当时的绝望，比在“家”被欺凌、在铜矿被压榨都来得悲凉，因为他对那些没有心存希望，而对这唯一的外公却有向往。

冷清音闻言微怔，但旋即恢复正常，道：“继续。”

岳承天所言完全说到他的心坎儿里，迫不及待想知道她对另外两个字的理解，他孤独太久了，此刻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一点曙光。

“清，乃是你心之向往，虽受尽欺辱、满身凌乱，但仍想着清风明月、一身清朗。”岳承天也不藏拙，道出胸中所想。

冷清音听到此处脸色有些许凝重，看着岳承天未说话。

岳承天又道：“音，一来你喜欢并精通音律，平时皆是以此来慰藉千疮百孔的心灵，走出黑暗的低谷；二来此字与原来的‘樱’字有些谐音，虽摒弃过往落魄、却不忘畴昔恩怨。”结合冷清音的身世，这应该就是他名字的诠释。

冷清音脸上笑容消失，盯着岳承天，目光灼灼，岳承天能说中这三个字在他心中的寓意，绝非偶然，那就是岳承天懂他。

岳承天见他眼神中的惊叹，有些后悔刚才多嘴了，怎么对此人一时的同情，就忘了他可是一只无比较滑的狐狸，这下他岂不是更不会放手了，忙摆手讪笑道：“你别在意哈，我只是随口一说。”

冷清音又恢复一惯的笑容：“你随口一说却能直达我心；至今为止知晓我身世的人可无一人知晓此名字的含义。”

岳承天真是懊悔不迭，怎么就没沉住气呢，唉，言多必失。

岳承天又给冷清音带来震撼，这么多年冷清音都是独自一人奋斗，身边没有亲朋暖情、只有算计利用。

久而久之，他也会觉得孤独，想要找个人倾诉，尤其他平日里喜怒皆是以笑显示，别人皆猜不透他的想法，但岳承天却能一眼看穿，看来这是上天的垂怜，知道自己三十年形单影只，便给他派来一个伙伴。

岳承天不想在此问题上过多纠缠，很怕冷清音灼热的眼神，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突又想到金虎公子，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两年前，金虎公子是不是出事了。”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萦绕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