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此时的眼神好吓人。像个想要吃人的大妖精。

沈清颜决定不管了，先哭一顿再说。

——哭也是能让男子败兴的。

她便放声大哭，声振屋瓦的那种。

从前在他身边，她便是连落泪都是无声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哇哇大哭。

容隐果然给惊着了，却还不甘心轻易放过她，依旧将她的下巴捏成包子褶。

“现在知道害怕了？”

她用力摇头，大声抽噎：“早就知道了。奴婢来，也是硬着头皮来的。”

她知道自己哭起来可没什么“梨花带雨”那么好看，她认真哭的时候，那叫“涕泪俱下”。

对，带鼻涕的那种。

而他有洁癖。

她觉着自己有一条鼻涕，顺着鼻孔流下，已经就快流到下巴，粘他手上了。

就不信了。就算哭不能让他败兴，鼻涕还不能？！

容隐却可能还没留意到鼻涕的事儿，手还继续捏着她下巴，狠叨叨问：“既然知道，还敢给崔家当说客！”

“你见过崔嵬么？你了解他为人么？就肯为了他，付出你自己去？”

她使劲地点头：“宗主说的都对。若是为了我自己，奴婢肯定不会做这么傻的决定；”

“可既然是为了别人，受人所托，就得忠人之事，我就没的什么选，只能豁出去了……”

他定定垂眸：“值得吗？”

她想了想，便还是点头：“值得。”

容隐不爱听了，作势又要惩罚她，“崔幼薇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竟叫你这般死心塌地？”

她叹口气：“不是那么回事。”

她帮崔幼薇，是想回报崔幼薇，可是却又不全是为了崔幼薇。

她是回想到自家当初的处境。

回想当初她阿父获罪，她沈家落难之时，若是有人肯伸出援手，哪怕只有点水之恩，那她就也不会觉得那段时光那样地艰难。

所以当崔家也面临她自家当时相似的情形，而她自己可能有机会帮到崔家，那她便愿意豁出去，不放弃任何一点可能。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不是为了崔幼薇，她是在补偿当初的自己啊。

她说完了，扁着嘴仰视容隐：“求宗主怜悯。”

容隐蹙了蹙眉，忽地翻身而下，躺在床榻外侧，与她并肩。

“睡吧。”

沈清颜脑子登时不灵了。嗯？他这是，什么意思？

放过她了？可却又不让她走？

那他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可是容隐却不搭理她了，自己翻个身，拽过羊毛被来，便仿佛睡过去了。

沈清颜被困在了床帐里，不敢走，却也不敢睡。

随着他的入睡，床帐里的热气渐渐消散。她身上的衣裳都汗给湿透了，寒意便一点点爬上来。

她小心瞄一眼帐子里。

竟然没有多余的被子。

她只好小心翼翼将他的羊毛被拽过来一寸，又一寸。

当那被子勉强能盖住她肚子，她便松了手。

阿娘说过，晚上睡觉时，最要紧是将肚子盖住，别露肚脐。

她做到了，那就可以睡了吧。

直到合上眼皮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也累坏了。心神交瘁的那种。

眼皮一合，竟然真的立时就睡着了。

她在梦里欣慰地想：阿娘说的可真对，只消盖住肚子，就全身都不冷了。

她不知道，她的呼吸平稳下来时，她身边的容隐便撑起了身子，将羊毛大被严严实实给她盖上了。

他自己勉强躺了一会子，便猛然起身，出了床帐去。

正月初一的破晓，天空无星也无月，只有容隐一抹身影立在天寒地冻里，深深地呼吸，用力平复身子的悸动。

他的嘴角，却是挂着隐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