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隔着水听见的气泡声，死去的千牛卫们的声音“咕噜噜”地传入沈清颜的耳鼓。

他们没人想死。

他们只是恪尽职守，在皇帝遇险时冲进去护驾。

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没资格分辨对错，只知道奉命办事。

……看他们就这样被逼自尽了。

他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他们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

若是死在沙场，他们便也认了；可是这样的死，好窝囊。

他们所有的抱怨最终都汇集成了一个意思：都是宦官为患的错！

所以尽管是容隐逼他们自尽，可他们同样也不肯放过贺伦！

当着贺伦的面，沈清颜不想让贺伦知道太多，于是她没张嘴说话，而只是用了“传音符”。

她传音给死去的千牛卫们：“再不甘心，你们也已经死去。你们现在也只是霸着贺伦的一双眼而已，又如何能为朝廷肃清宦官之祸？”

“给你们一个选择：是静待时机，等未来朝廷肃清宦官之时，你们冲出来出一份力；”

“还是，就这么作为邪祟，灰飞烟灭？”

死去的千牛卫们都惊住，循着她的声音望向她来。

他们都想起了她就是当日望仙台上的那个女子！

有的千牛卫便暴怒起来：“容隐就是以为我们看见你衣衫不整，才要逼我们自尽。”

“今日你还敢里招惹我们，我们正好捉你报仇！”

还没等沈清颜说话，忽然虚空之中寒光一闪，原来是袁炯立在她身边，拉出了宝剑。

他身上的红衣，泛出耀眼的火光来！

沈清颜试着抬手在袁炯眼前晃晃，确定他其实看不见亡魂。

他只是因为能听得见她的传音，所以兴许也听见千牛卫们的威胁了。

她便拍拍袁炯的手肘，示意他收起配剑来。

光影围起的虚空里，她妙眸黑白分明凝住他们。

没有半点惧色。

“一群胆小鬼！”她冷笑叱道：“身为武将，命已经没了，可是你们不敢向皇帝和容隐复仇，只敢拿我这小女子撒气！”

“果然你们当兵，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只是为了欺负百姓的！”

千牛卫们都被她骂得愣住，没敢再近前。

倒是另外有千牛卫问她：“小娘方才说，来日朝廷当真有肃清宦官的一天？”

沈清颜静静凝眸：“有。”

她深吸口气：“不瞒诸位，我是征西将军沈镜年之女！宦官为患，我必第一个除之！”

沈镜年之名，千牛卫自然都知。

登时便有千牛卫抱拳行礼：“那便算我一个！为了那一日，我等！”

终究都是血性的男儿，有一个带动，便众灵都纷纷表示愿意等。

沈清颜欣慰点头：“那我送诸位去一个地方。诸位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等待太久。”

她写“指路符”，送他们去她家乡。

钦郎说，在岐山修凤鸣寺，将她父兄遗骨安葬。便请千牛卫们的亡灵暂且到那里等待吧。

众灵尽去，红烛疯狂摇曳。

良久，符纸灭了，烛光便也一同熄灭。

暂时的黑暗过后，沈清颜请袁炯打开所有窗帘。

光明倏然重现，贺伦便是惊呼：“咱家看见了，咱家的眼睛又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