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安定定看沈清颜半晌：“因为，狐胡国主会治病！而且他还会夜观天象！”

沈清颜心下便是一动：“治病？”

出于医者的自觉，让她对这一点格外重视。

达安点头：“……我们草原、大漠上最怕的就是生病。因为我们缺医少药。”

“可是我们各部落之间还经常打仗，伤病比你们中原人更多。所以，一个好的大夫对我们来说，便是救命的菩萨。”

沈清颜轻叹一声，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达安的手臂：“我懂。”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之前说，狐胡国主救过你们一家的命，说的就是他治好过你们的病吧？”

憨直的汉子眼圈便又红了：“是！那时候我还是个半大小子，别看个头生得高，可是连续三天的上吐下泻，命都差点没了。”

“我一家人都被我传上，身子本就虚弱的阿娘和妹妹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我阿父身上本来就有刀伤，那一病就引发了旧伤，连着高烧不退。”

说到那年的绝望，达安便使劲扭过身去，抬臂抹一把脸。

“狐胡国主像是从天而降，给我们诊脉，还给我们药。要不是他，我家那一年就全都死绝了。”

沈清颜用力点头。

草原和大漠的生活条件本来就更为艰难，死亡随时都会来敲门。一个好的大夫，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跟达安一样，想必铁勒八部里，许许多多人都受过狐胡国主这样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比天大，他们崇拜狐胡国主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还会夜观天象？”沈清颜看着达安：“他预测得很准，是不是？”

达安用力点头：“是！他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有风，风从何处来，我们便按着他的指示，顺风防火，就可以烧掉突厥的帐篷和粮食！”

“在大漠里行军，他还能准确地告诉我们，何地有甜水，我们才不至于被渴死。”

沈清颜便也点头：“我懂了。”

无论是大漠，还是草原，“方向”都是一件奢侈的事。于是在那样的苍茫里，能有一个人准确地给你指一条正确的去路，那对于铁勒八部来说，这个人简直就是天神一样啊。

既能救命，还能指明未来，这样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心悦诚服呢？

达安见沈清颜终于懂了他内心对狐胡国主的感情，欣慰之下不由得又嘀咕道：“……还不止于此。狐胡国主他，还能抓鬼呢。”

沈清颜头发根儿便都立起来了：“真的？”

达安瞟她一眼：“小女娃娃你没去过战场吧。那尸横遍野的时候，每到夜晚，就会有恶鬼横行。”

“就算打赢了，也可能因为受伤而倒地不起。而每当暮色降临，那些恶鬼便会将躺在地上的人，无论死活一起都吞吃掉……”

饶是沈清颜，都觉得寒毛直立。

“每次紧急关头，都是他替我们赶走恶鬼，才能让我们平安地回到家园，与家人团聚。”

……

尽管这次沈清颜在“月海”边没能找到龟壳，但是她却也收获颇丰。

她庆幸遇到的人是达安，憨直而又真诚的汉子，只要能打动他，他就能将心里的话一五一十都掏出来。

这才让她一个下午的工夫，就已经将狐胡国的前尘往事大致都摸清了。

只是，知道了这样的过往，她的心情变得好沉重啊。

她与容隐是敌人，而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你发现你对你的敌人开始生出了同情……

同情会降低恨意，她真怕这样的同情一点点累积下去，等到她能报仇的那一天到来，她却已然对他，下不去手了。

她只好使劲别开思绪，不再去想狐胡国、大狐氏，只回到拔野可汗让她找龟壳这件事上来。

回王庭的路上，她便悄悄问达安：“……你们乌护平常真能用得到龟壳么？”

总不至于乌护现在还在使用甲骨文吧？

“难不成是入药？你们可汗可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用龟壳合药的么？”

龟壳在药用里称为“龟甲”，能滋阴潜阳，益肾强骨，养血补心。常用于阴虚潮热，骨蒸盗汗，头晕目眩，虚风内动，筋骨痿软，心虚健忘。

瞧，这不正好符合男子的难言之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