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典正对董鑫一点都没客气。

“董内侍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本官都是按朝廷规矩办事，给她安排的自然也是一路官驿迢递。”

“按照官驿的行程安排，时间自然足用。”

王典正不屑地瞟董鑫一眼，“至于她自己途中会不会出了差池，那就不该我管了。”

王典正说着抬眸望望西边天际，“那乌护毕竟远隔关山，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些什么。总归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罢了。”

女官局跟内侍省本来就互相看不上，所以王典正对董鑫也是毫不客气。说完便转身走了，都不给董鑫个多问一句的机会。

不过董鑫这回倒不生气，他甚至是笑眯眯地回了皇后宫里，给皇后回话。

“……那王典正与珍娘和沈清颜素来不睦，所以就算有人说王典正公报私仇，在路上刁难珍娘，使得珍娘在途中遇险。奴婢都不意外呢。”

董鑫好歹跟在贺伦身边这么多年了，该学的还是学到了半瓶子。

皇后冷不丁跟他问起珍娘，他当时不知道皇后是为什么问的，那等他出了壸仪宫门自然得赶紧琢磨琢磨。

待得想明白皇后已是有意不让沈清颜当皇后了，那再回想皇后忽然问珍娘，便有了答案。

——珍娘是沈清颜的软肋，只要珍娘还在皇后手心里，那无论皇后对沈清颜做什么，沈清颜都只能忍着。

所以他揣度，皇后问起珍娘，不是关心珍娘在路上的安危；反倒有可能是，皇后不希望是珍娘安安全全逃离了她掌心。

听完董鑫的话，皇后不由得盯了他一眼。

“当真？”

董鑫连忙笑着答：“王典正当年整治珍娘的事，女官局里人所尽知。王典正与沈清颜的梁子结得颇深。”

皇后这才点点头。

这件事她当然也记得。当初就是因为崔幼薇正好赶上了这件事，回来在她面前提起，她才下旨将珍娘要到壸仪宫来的。

她忽地又问：“五郎呢？这些日子他都在做些什么？”

董鑫心下便也是一动：莫非皇后是担心，珍娘的出京，与容隐有关？

他便笑道：“回皇后娘娘，容五郎从回京之后，始终留在宫中。只一共回过燕王府两次，还都是燕王妃亲自来接的。”

“皇后娘娘放心，他已形同被软禁——驸马都尉崔植亲自带着禁军和金吾卫，对他日夜严加看守。”

皇后这才点了点头，将心放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些可惜那沈清暎早已跟着李箫离开京城，回李箫在淮阴的封地去了。

只是这件事发生得更早，那时候甚至沈清颜还没回来呢。

——彼时，李钦刚封了太子。

然后某夜，京中十王宅突起大火，将整个十王宅烧了个干净。

李钦便也趁机向她请奏，说京中一时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安置这些宗室子弟，便不如先将他们动放出京去，遣回他们各自的封地。

当时先帝李衍刚驾崩，京中正乱，各派势力都在争夺容隐留下的权力。她纵然是皇后，却是个深宫妇人，一时间顾不过来这么多事，便也就由得李钦去了。

李箫虽然是戾帝李匡的儿子，但是早早就过继给了淮阴王，所以要回封地淮阴去。

那沈清暎作为李箫的书童，就被李箫给带走了。

那时候珍娘还在她的手心里，她便也没拦着沈清暎跟着李箫走。

现在回想起来，总有些后悔，当日若是多想一步就好了。

她便沉吟道：“正旦之日，便也是太子登基大典。宗室子弟皆须进京朝拜的旨意，已经送到淮阴去了么？淮阴王世子，可已接旨？”

董鑫忙道：“自然早已接旨。”

皇后点点头：“设法弄清楚，他是否会带身边的书童一起进京。”

……

夜色笼罩易老阁。

一只夜灵飞入窗棂，立在容隐臂鞲之上。

白衣如仙又如妖的男子，臂上缠着黑色的臂鞲，立着黑羽的鸟儿，相映成趣。

他看罢夜灵脚上的字条，殷红的薄唇缓缓勾起。

他指尖幽幽燃起一线火苗，将字条焚了。

然后瞥一眼承和：“老人家已经没事了。”

承和听罢也是欢喜不禁，轻声道：“没想到，这次王典正竟肯这样出力。”

容隐伸手轻抚夜灵咕咕转动的头颈，那姿势近乎温柔。

“嗯。这是她自己结下的善缘。”

承和心下忍不住雀跃，“那师父，咱们是不是也该……？”

从师父回京，一直哑忍至今，为的就是让那些人对他放松警惕，以此来换得珍娘的顺利出京。

否则，一旦让人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师父的安排，那珍娘就没办法安全地送走了。

如今珍娘、清暎小郎都已经不在京中，师父和沈小娘再无掣肘，便是时候干一番大事了！

……

夜色笼罩之下的东宫。

沈清颜走进花园，沿途随手设了几道鬼打墙。

背风的廊下，有人已经在等候。

沈清颜快走几步上前，轻声唤：“袁兄。来的可还顺利？”

廊下之人含笑转过身来：“难得小兄弟主动唤我，即便是千难万险，我也必定准时赴约。”

沈清颜含笑望着袁炯一身大理寺普通番役的衣裳，不由得莞尔：“袁兄的一身红衣，变成这样的一身皂衣，叫我可真过意不去。”

她与袁炯联系，倒也简单，因为袁炯能感受到她的传音符。

只是传音符起效不长久，只能作为一个通讯手段来用，所以有要紧的事，还是需要当面来详谈。

可是此时东宫戒备森严，外面的人进不来，她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也出不去。

不过幸好裴炎这些日子一直率领大理寺的人在东宫查案，所以袁炯就换了大理寺番役的衣裳混了进来。

他自己本身就是大理寺少卿，对大理寺的一切做法都了若指掌；腰牌什么的，更是信手拈来，所以这个法子最是简单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