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潇悦被以前大学时自己的导师王教授一个电话叫去了S大。

J城，这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天气一如既往的寒冷清冽。潇悦穿着黑色的驼绒大衣，纤细的手指穿过雅致的细羊皮手套，挽着一只棕色的手袋，里面装着王教授交付的译文资料，独自一人慢慢走在久违的大学校园里，一阵凛冽的风吹来，不由伸手拉高了紫色的羊绒围巾，耳边依旧回想着刚才他的话，“潇悦，我一直觉得，你对英文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能够沉浸其中，并享受于此，这就会取得比用功专研的人更大的成就。不继续深造太可惜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校读研。”

放眼望去，冬日的校园一片萧瑟，落光叶子的樱花树，全无花期正盛时的耀眼光彩，齐刷刷举着光秃秃的蜿蜒枝桠在冬风中颤抖着，低矮地依偎着便道站成一排排，倒是旁边的杨树，树干高大挺拔，就连树枝都直挺向上，在冬日的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健康的原木色的光。

穿过科技馆，迎面就是餐厅楼，依稀还有土豆的味道飘来。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的日子，那个时候啊，还好一去不复返，潇悦不禁微笑。没有了经济来源，继承的所有遗产又都交付给了怡雅园的房子，最后两年大学时光只好半工半读。匆匆地去上课，匆匆地做译文，匆匆地赶家教，匆匆地跑回校，累倒了，就睡实了。充实最大的好处，就是强迫自己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投到最应该做的事情上去。还好，她还有欣唯，也就是跟她在一起吃饭时，可以沾点光打打牙祭，暂时告别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的乏味日子。

餐厅楼旁边，再往前一点便是宿舍楼，外面隔着一道石头墙，将男女公寓分开。

“你远一点，再站远一点，等着我爬过这道墙。”他说。

……

“如果，我爬得特别难看，你不许笑！”他警告。

……

“你回过头去，等我爬过去叫你，才许回过头来。”他提醒。

……

“说了回过头去，你再看，我不爬了！”他不满。

……

矮墙边是一排樱花树，树下有几张石凳，恋爱这门大学的必修课，相信很多学生都研究得比专业课更加刻苦努力，经过无数情侣衣服的摩擦，石凳早已光滑如镜。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我没办法。”他歉意地拉她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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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你的，先欠着，以后加倍还你。”他内疚地看着她。

……

“等我，等我毕业了，我们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他举起一只手誓言。

……

苦涩涌上心头，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不由得攥紧，隔着细羊皮的手套，指甲依然陷进皮肤，眼里已有雾气升腾，强迫自己生生地逼散，仰起头舒出一口气，视野便重新清晰起来。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觉得疼。

往事就像昨日发生，历历在目。

又是繁琐棘手的经济案子，好不容易结束掉与当事人的面谈，从烦闷枯燥中脱身，何睿阳匆匆赶到S大，远远地就看见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校园里，愣愣地发着呆，对着落光叶子的樱花树呼出大团大团的白气，大步朝她走过去，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走近看仿佛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不由有些担心，拉她到身边，问道，“悦悦，悦悦，你怎么了？”

“睿阳。”潇悦回过神，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怎么了？”何睿阳吓了一跳，忙从怀里拉起她，低下头仔细地拨开她的长发去看她的脸。

“没事。”潇悦面对他紧张的目光，摇摇头，重新埋在他怀里，手臂用力抱着他，不肯起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粘人，他多少有些不习惯。

寒假中的大学校园，早已不见平时的热闹，稀稀散散过往的几乎都是教职员工，对于这对相貌气质出众，而又不像学生的情侣，纷纷投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目光，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粘人，何睿阳有些无奈，可也只得任她抱着。

“我们早认识几年，该有多好？”潇悦突然冒出一句话。那么，她也不用有那么苦涩的大学时光。

他笑，“那我要晚出生几年，或是你早出生几年，再者，我不去美国，跟陈放他们一起在这里读研，说不定我们就能早些相遇。”

她静静地，半天没说话。许久，松开。

“冷不冷？”他问。

“不冷。”

“不冷才怪，知道今天多少度吗？”说着摘下手套，温柔地伸手去温暖她冻红的脸颊。

“你的大衣很暖和。”她打趣。

他笑，抱了半天不撒手，原来是他的大衣暖和。

“我们回去吧，你车呢？”

“停车场被刮，送去喷漆了。”

他点点头，“坐我的车。”说着，顺手接过她的手袋，拥着她走向停车场，

“装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王教授的翻译资料。”

“你那么忙，哪有时间，怎么不推掉？”

“是王教授的好友拜托的，要求的翻译质量很高，他不好交给别人，觉得我最合适，不过没有报酬，权当是帮忙了，再说过几天就是春节，正好没事做。”

何睿阳笑了下，不禁有些失望，“平时忙，没时间出去，本来想趁这次春节放假带你出去玩几天，没想到你先给自己找了事情做。”

她笑，“以后还有机会。”

陈放短差归来，一进门扯开领带，还没换拖鞋就往屋里喊，“老婆，我要跳槽了，今天有猎头联系，两天后新公司面试。”

“不是刚换这家公司没多久吗？”欣唯不解。

“嗯，看在年终奖的份上，熬过这个月，就算猎头联系的新公司不行，也要重新找新工作，这家公司再陪他玩下去，你老公就要因公殉职了。”

“这段时间不是干得挺好吗？待遇又不错，为什么要换新工作？”

陈放一边脱外套，一边摇着头，“二流公司压力太大，事事都要面面俱到，现在很多同事被折磨得吃‘百忧解’（抗抑郁药），还有就是领导不行，有功劳全是他的，碰到事情该承担责任了，根本不会帮下面的人扛一扛，顺势往下一推，只会拿我们当炮灰，管你是哪根菜。”

“青菜，老婆认为你是青菜。”欣唯脱口而出。

“为什么？”陈放有些诧异。

“青菜有营养啊，人每天都要吃青菜的，谁都离不了，我更离不了。”欣唯笑。

“我如果是青菜，那你就是萝卜。”

“为什么？”

“青菜萝卜是一对，所以我们是绝配。”陈放一把搂过欣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