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夺帅
作者:白衣带吴钩 | 分类: | 字数:45.7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二章 冬至
直到那些官吏消失在一片秋雨中,乡民们这才一拥而上,关切的询问唐朝的伤势,唐朝笑着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只是身上衣服湿透了,需要回去换掉衣服,休息一下。镇长亲自把唐朝扶回房间,又吆喝着让几个青壮挑来几桶热水,这才离去,又嘱咐所有人不得打扰唐朝休息,将几名十分担忧唐朝的乡民劝离后,方才离开。
房间里雾气袅袅,唐朝躺在一个木桶内,用力搓着因湿冷而变的僵硬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过来了,擦赶紧身上的水,梳好头发,换上一件白色长衫,推开门走了出去。
黄槐镇十数里外的山道上,五六匹快马正在狂奔,正是刚刚在镇上的大雍礼部备教司一行人。此时这些人脸上的暴戾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片冷峻和漠然,队伍里突然响起了一身断喝:“停!”所有人全都勒住马匹,动作整齐划一,看样子全都是骑马的好手。
停下之后,所有人都望向了发号施令的人,居然不是为首的矮胖官员,而是那个白面长须得文官,他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声音低沉而果决:“去两个人,前后警戒。”当即有两人一前一后驱马消失在了,雨中。白面文官看着那个矮胖官员,说:“王眉,你觉得如何?”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极其粗蠢的男人居然有这么旖旎的一个名字,王眉低声说:“回孟管事,我感觉不到一丝气机涟漪,要么他没有说谎,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么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至少是照海境界的宗师。”
孟管事点点头,说:“和我的感觉差不多,应该不是那个家伙,看来章先生多虑了。”
王眉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也是,我要是那个白帝城少主,肯定不会一连几个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一个教书匠,更不会偷偷潜伏在雍京城周围,这里还离学宫这么近,万一被发现了,想死都难。”
孟管事嗤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算个屁的白帝城少主,不过是一个家奴而已,白骥那个老疯子临死前念子心切,竟然收他做了义子,聊以慰藉,谁曾想他这个义子居然是头白眼狼,想着趁白骥死后,把《抱朴子》和白帝城收入囊中,没曾想被张铎这个老东西阴了一手,被当做替罪羊,差点被乱刀砍死,结果关键时候白骥死了,他趁乱得到了大鲲刀,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但是《抱朴子》下落不明,在张铎的鼓动下,无人愿意听他号令,白帝城分崩离析,白骥的那些部属也纷纷自立门户,怎一个惨字了得!”
王眉等人恍然大悟,其中一个人咬牙切齿道:“活该白骥落得这般下场,众叛亲离不过如此,谁让他当年失心疯,杀了青……”
不等他说完,孟管事阴沉着脸一挥衣袖,那个说话的人毫无征兆的狂喷一口鲜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雨中,不知断了多少骨头,强撑着起身,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惶恐颤声说道:“属下失言,罪该万死,还请孟管事恕罪!”
孟管事脸辰如水,一字一顿的说:“你想死,不要拖累我们,再敢胡言乱语,本官就拔了你的舌头,将你全家老小发入关中死营!”
跪在地上的人浑身颤抖,整张脸都埋进了泥泞中,战战兢兢的说:“孟管事饶命!还请看在小的这些年出生入死的份上,给小的一次机会!”
孟管事厌恶的看了一眼,转过头说:“上马,回京,回去以后自己去刑堂受罚!”说完率先纵马驰骋而去!等到受伤之人艰难上马,剩下的人才一起跟上,急速远去,只留下一片乱糟糟的泥泞!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袭白衣的唐朝出现在了山道上,他看似极慢,却一步从远处跨到了孟管事等人驻足之地,身上纤尘不染,连一滴雨水也没有,仿佛谪仙人一般。唐朝双指并拢,在空中一抹,一柄细如毫发、长如小指的飞剑从山道另一侧飞来,停在了唐朝身前,不断颤抖,如倦鸟归巢,欢欣雀跃,唐朝轻呼一口气,说:“差点误杀了人,现在雍朝密探的手段这么高吗?”旋即自嘲一笑,口中默念剑决,只见那柄袖珍飞剑越变越大,最终与门等宽,与舟同长,唐朝盘膝坐了上去,剑光一闪,消失在了天际!
这件事对于乡民来说,如同一颗石子丢入了村后的大湖里,溅起一两滴水花,很快归于平静,只不过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多数人都津津乐道于雍朝官吏的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只有少数人感叹唐先生的胆识,这就是读书人啊!
日子在黄槐镇的柴米油盐中走过,没留意,已经来到了冬天,黄槐镇的冬天格外的冷,连蒙童去官塾读书也变得随意起来。好在唐先生是一个很随性的人,人多了就开讲,人少了就带着孩子们赏雪作诗,只不过每半月一次的小考,从来没有落下。
这两天,黄槐镇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下了两天两夜,也没有停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唐朝干脆关了官塾,整天窝在房间里,不是读书就是睡觉,老镇长认为他可能要参加明年初夏的科考,所以如此刻苦。为此,他告诫乡民,不得打扰唐朝读书。唐朝每夜读书到天亮。一到晚上,镇里一片寂静,只有枯枝被积雪压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声,这些声音陪伴着唐朝一整夜。
这天夜里,唐朝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捧着一本《甘露诗集》看得入神,这本书乃是兰山书院一位大儒所作,唐朝虽然不喜这位大儒“存天理,灭人欲”之见,但是这位大儒确实惊才绝艳,文笔了得,所作边塞诗雄奇瑰丽,巍然壮阔,被誉为“胸中有丘壑,笔下走龙蛇。”
突然,桌子上的油灯突然闪了一下,唐朝皱起眉头往窗外望了一眼,放下书本,起身走出了房门。
站在雪地里,唐朝伸出手,接住了一粒雪花,凝神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回首凌空一指,屋内的油灯应声熄灭。唐朝这才迈步向前走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黄槐镇的北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湖。传言湖里有一个龙王,以人为食,故而极少有人敢冒险涉水。乡民们称这湖为云烟湖,因其长年烟波浩渺,云遮雾绕而得名。只是寒冬腊月,这湖面早已冰封,奇怪的是,依旧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让人看不真切。
唐朝来到湖边,犹豫片刻,竟直接踏足冰面,且一路直行,看起来丝毫不在意龙王的传说。
唐朝不疾不徐,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环顾一圈,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雪还是雾气。唐朝似乎是没了耐心,抬起头朗声道:“阁下深夜邀约,却又藏头露尾,难不成是寻我开心?”
突然,一阵清风拂过,烟雾瞬间消散,一个锦衣公子出现在唐朝身前,容貌俊逸,却又英气凛然,腰悬白鞘长刀,十分出彩。
唐朝挑了挑眉,拱手道:“原来是孙少侠,怪不得这么神秘。”
孙少侠笑意和煦,说道:“没想到唐师弟认得我?枉我还遮遮掩掩,看来是多余了。”
唐朝摇了摇头,说道:“孙少侠,你我并非同门,这师弟还是不要乱叫的好。不然被我师兄知道,那就麻烦了。你也知道,他脾气一向不好。”
孙少侠脸上掠过一丝遗憾的神情,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满义父临终前收我为义子,传我衣钵。但是长者赐,不敢辞,义父的遗愿,孙旭不敢肆意妄为。”
唐朝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和你义父之间的事,没必要说给我一个外人听,我也不想听。说吧,冒着被学宫和雍朝密探察觉的风险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孙旭突然神情严肃,朝着唐朝微微弯腰,双手抱拳道:“恳请唐师弟看在义父的份上,跟我回去白帝城主持大局,义父一辈子的心血,不能毁在我孙旭手里。”
唐朝哑然失笑:“你脑子没病吧?现在叫我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白帝城现在的局面,你是被张铎逼的走投无路,这才病急乱投医吧?还是说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孙旭依旧不肯起身,面容带上了一丝悲怆:“唐师弟,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是,说来说去,这都是我们的家事,白帝城一旦落入张铎之手,义父一辈子的心血可都要付之东流了!”
唐朝眼神平静,语气淡然:“你姓孙,我姓唐,他姓白,本不是一家人,何来家事之说?如果非说是家事的话,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孙旭有什么关系?”
孙旭还要争辩两句,唐朝摆摆手,接着说道:“白帝城我是一定会去的,但不是现在,所以,你就不要白费口舌了。”
孙旭自嘲一笑,直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直视唐朝:“看来你还是对义父和我有所不满,但是木已成舟,师弟何不放下成见,和我同舟共济,共襄盛举呢?”
唐朝脸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之间,虽说不是什么生死大敌,但也算得上积怨颇深,相信如果时机成熟,你肯定会对我痛下杀手。所以呢,我还是不要和你有瓜葛的好。”
孙旭轻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对我误会很深啊,不回白帝城也没关系,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唐朝点了点头,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没谈拢,孙少侠就请回吧,雍山脚下,可不比你白帝城。”
孙旭笑容渐渐敛去,右手磨挲着腰间刀柄,说道:“多谢师弟关心,只是在下还有一事需向师弟请教。”
唐朝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孙旭说道:“师弟这五年来,负笈游学,问剑江湖,令人心向往之。师弟在路过凉朝瓜州凤林郡时,可曾出剑,断去一少年右臂?待其父亲前来责问之时,又杀人夺剑,扬长而去?”
唐朝眼睛一眯:“是又如何?”
孙旭长叹一声:“师弟,你年纪尚轻,杀性如此之重,又恃强凌弱,长此以往,江湖岂不是又要多出一个魔头?况且那对父子是白帝城世交,却因你之故,一死一残,在下不才,却也是白帝城之主,必定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也算代替义父管教你,省的你误入歧途,为祸四方!”
唐朝双手猛的一握:“你还要和我动手?”
孙旭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师弟你已铸成大错,若你肯改邪归正,跟我回白帝城接受责罚,我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如若不然……”
唐朝不等他说完,就讥讽道:“不然如何?你一个家奴,竟敢妄言对我从轻发落?也敢以白帝城主自居?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我唐朝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一个家奴对我指手画脚,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吧!”
孙旭被如此羞辱,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说道:“你果然已经无药可救,那我只好替义父清理门户了!”
唐朝嗤笑一声,说道:“惺惺作态,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孙旭没有说话,只是摊开双手,深吸一口气。
唐朝眼神一变,抬起头环顾四周,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被无形的气机碾碎,一缕微风开始在孙旭身边环绕,一股萧瑟孤寂的气息弥漫开来,寒冬腊月,居然让唐朝有了重回深秋的错觉。四周的雾气开始迅速消散,唐朝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冰封的湖面。
这厮居然达到了和天地共鸣的境界,怕是有了照海境了,怪不得敢在雍山脚下如此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