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夺帅
作者:白衣带吴钩 | 分类: | 字数:45.7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二十九章 胜负已分
连兴霸看着失魂落魄的李姓老者,莫名有些意兴阑珊。
此番出京,原本轮不到百骑营,他也乐的清闲。但是一拨红楼内部极为隐秘的清洗处决之后,事情的脉络层次大致分明,他也被迫裹挟其中,奉命来到白帝城。
赵禧转头,却不是对着连兴霸说话,而是看着那个魁梧雄壮的甲士开口:“冠军侯出白帝城之后,你才能去见他。如果他不要你,你的军籍就会被销掉。”
甲士纹丝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赵禧不以为意,只是用眼神示意李姓老者跟着他走出了营帐。
连兴霸转头,似笑非笑的盯着身后甲士:“跟着老子混,不爽吗?”
甲士沉闷的声音在面甲后响起:“若是早点遇到将军,肯定就跟着将军混了。只不过,凡事总得讲了先来后到吧。”
连兴霸脸色阴了下来,冷哼一声:“他这种混日子的富贵少爷兵也配和老子比?”
甲士有些无奈:“将军你就别装了,虽然你我相处时间不长,但十分清楚你的为人,心胸宽广,有容人雅量。”
连兴霸好不容易装出心胸狭隘的模样,一下子就破功了,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少给我戴高帽子,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那个至今不愿改回父姓的小侯爷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他在北疆隐姓埋名,从一个普通士卒,做到了游弩手校尉,至少那些戎族蛮子的脑袋是实打实的,掺不了水分。”
雄壮甲士似乎被勾起了某段回忆,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那是当然。他当什长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兵了。虽然一开始不太服气,觉得他太年轻,想挫一挫他的威信,结果被他一只手掀翻之后,就不敢炸刺儿了,可心底还是不愿向他低头。”
“可无数次出生入死之后,我便对他死心塌地了。不为别的,他一个人身上的伤疤,比我们十个人加起来都要多。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他为了救我们!”
连兴霸叹了口气:“换做是我,我也死心塌地!”
甲士越说越激动,兴致勃勃道:“将军,要不我再给你说说那场惊动半个天下的游猎袭杀吧?两名游弩手,四个月,杀戎族皇室成员十一人,王公大臣、贵族家眷近百人,寻常士卒无算,戎族四年一度的皇室南巡被迫取消,至今未复!”
连兴霸豪迈大笑起来:“那得配着一大坛九酿春才过瘾!”
军营外,赵禧带着李姓老者见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张铎。
张铎盯着赵禧看了半晌,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李姓老者:“废物!”
李姓老者脸上火辣辣的,他自夺得春闱探花之后,人生得意,顺风顺水,虽说已经致仕,但如今的东家对他也十分敬重,几乎没有人用这两个字评价自己。
不过他也算半生浮沉,静心养气功夫也算上佳,深呼吸几次之后也平复下来,闭上眼睛,冷冷道:“一介莽夫,不足与谋!”
赵禧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不知二位在谋什么,可否让咱家听听?”
张铎立刻闭嘴,李姓老者也一言不发。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不能认。
“回去吧。出宫时陛下有交代,前尘往事可既往不咎,望好自为之,切莫辜负圣意。”
李姓老者霍然抬头,满脸不敢置信。张铎反而相对镇静一些,只是神色有些晦暗。
赵禧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我离宫之前,漳州就递来了一份请罪折子,言辞恳切,感人肺腑。”
李姓老者浑身一震,眼神恍惚!
张铎神色数变,仰天大笑起来:“庙堂之高,委实高不可攀!江湖之远,却只在股掌之间!张某受教了!”说罢朝着白帝城走去,颇有些英雄迟暮的萧瑟意味。
薛明王慢悠悠地晃荡到唐朝的别院,准备让人通传,愕然发现别院附近一个仆役都没有,只能在门口轻声喊道:“薛某求见公子。”
不多时,笑容满面的唐朝迎了出来,一把拉住薛明王的胳膊:“薛先生来的正好,代我与崔前辈手谈几局,在下棋艺实在上不得台面,崔前辈难寻对手,正在发脾气呢!”
薛明王哈哈大笑:“若是我赢了,崔先生可不许翻脸。”
豪奢得不像样的精舍里,崔人玉看着眼前的棋盘百无聊赖。
薛明王走进来,丝毫不见外的坐在崔人玉对面,指着棋盘上的残局,笑问道:“崔先生,咱们是接着下,还是……”
崔人玉置若罔闻,脱了鞋,开始搓脚。
一旁的谭棉花美目一翻,就要去抓放在一旁的掸子。
崔人玉手一抖,起身让开位置,闷声闷气:“你先和这丫头下一局,赢了再说。”
薛明王和唐朝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压抑的笑意。
天下高手,唐朝见的也不少了,温润高洁如师兄周密,飘然出尘如武当真人邓桃仙,冷峻矜贵如公孙,阴柔狠毒如周小僮。
可像崔人玉这般半点也不顾忌宗师风范、高人气度的,还真没见过。
谭棉花与薛明王颔首示意,执黑先行。不多时棋盘上便纵横交错,似乎有不分伯仲的迹象。
崔人玉扫了一眼棋盘,低声道:“姓唐的小白脸,你觉得两人棋盘棋力如何?”
唐朝摇头道:“前辈是棋道大家,有国手之力,晚辈怎么敢在前辈面前指指点点。”
崔人玉深吸一口气,轻声默念制怒数遍,没好气道:“说人话!”
唐朝没有再敢敷衍,小声道:“谭棉花棋力不弱,能料敌至少二十手,算力惊人。至于薛先生嘛,嘿嘿,料敌至少五十手。”
崔人玉嗯了一声道:“不错,白帝城居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果然,谭棉花经历数次长考之后投子认输。
虽然她面色平静,但唐朝感觉到她有些气息粗重。
“一时之胜负不必介怀,你胜负心太重,故而只能让你学我的雪透九重楼,至于撞阵和滚雷,以你现在的心境,学会了也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切记,莫要走了岔路!”最后一句话,崔人玉无形中加重了语气。
谭棉花猛的一惊,刹那间大汗淋漓,躬身抱拳:“弟子谨记。”
崔人玉那股子如山岳般的威势来的快去的也快,他顶替了谭棉花,开始与薛明王对弈。
“姓唐的小白脸,你看老子的棋力,与你师兄相比如何?”
“哪位师兄?”
“自然是琴棋书画里面的棋了。”
“……不分伯仲。”
“说实话,老子不生气。”
“晚辈刚才说的就是实话。”唐朝脸上的笑容诚挚,无可挑剔,关键还满眼崇敬。
崔人玉斜睨了一眼唐朝。
“你小子应该去宫里当差。”
唐朝终于有了一丝愤懑:“前辈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分了啊!”
“哟,你这不阴不阳的性子还有几分火气?要不切磋切磋?”
“得,当我没说。”
崔人玉一边与唐朝扯淡,一边下棋,一心二用,却落子如飞。
两人棋力才是真正的不分伯仲,棋盘上犬牙交错,十分焦灼。
谭棉花走到唐朝身边,一肘打在唐朝腹部,面无表情:“你师兄的棋力到底如何?”
唐朝想了半天,轻声道:“围棋一道,我四师兄堪称绝顶。”
谭棉花眯起眼睛:“那你觉得我有你师兄几分功力?”
唐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七分应该是有了。”
谭棉花将信将疑:“不会吧?我能有这么多?”
唐朝一本正经道:“有了,剩下的九十三分就难说了,围棋一道,毕竟讲究天分……”
谭棉花呵呵一笑,肩膀一晃,掌心多了一条闪烁的银芒,寒气森森,锐气逼人。
唐朝鬼鬼祟祟的打量着谭棉花手中的绝世名剑,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剑……卖不?”
谭棉花柳眉倒竖,手中的腾蛟宝剑颤颤巍巍,蓄势待发,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这剑不卖,就算卖,你也出不起价钱。”
虽然很想用腾蛟在那张可恶的笑脸上划一个口子,但谭棉花还是忍了下来,主要是心疼宝剑。
唐朝正要问价,至于谭棉花的白眼,他就当没看见。谈崩了也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但他眼角余光瞥见了庭院中那个高大人影,便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张铎似乎看上去老了不少,丝毫不见往日里豪气干云的模样,反而暮气沉沉,身形都佝偻了下来。
“公子,可否与张某单独一叙?”
恰在此时,薛明王嘴角一勾,轻轻落子。崔人玉点点头,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
“胜负已分。”
看着唐朝和张铎一前一后离去,薛明王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看着纷繁复杂的棋盘,笑了起来:“崔先生的收官有些急了。”
崔人玉嗤笑一声:“不是谁都有唐小白脸那样的好耐心。你说说看,这小子会不会狐假虎威,借朝廷的势,废了姓张的莽夫?”
薛明王摇头道:“张铎不是莽夫,若不是他经营多年,白帝城早就树倒猢狲散了。至于唐公子嘛,不像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
崔人玉眼神玩味:“不像是?”
气质儒雅如同中年文士的薛明王走崔人玉身旁,轻声道:“崔先生先入为主,薛某不愿浪费口舌。那便请先生拭目以待吧。”
崔人玉嗯了一声,重复道:“拭目以待。”
唐朝第一次来到张铎的书房,这里的陈设并不豪奢,反而透着一股子朴素味道,但仔细一看,却暗藏玄机。
那支随意扔在书案上的毛笔,唐朝一眼就认出是鸡翅木管蔷薇花紫毫笔,管为名贵的鸡翅木,木质肌理致密,紫褐色的自然纹理深浅相间。笔管刻大家所题题蔷薇花诗句:“上品从来称淡黄,开花易盛久难当。休言有刺不堪把,卫足应同讥鲍荏。”笔帽浅刻蔷薇花枝,且填以淡黄色,以附和诗意,相得益彰。笔纳紫毫,锋颖修长,呈笋头式。至于书案上的其余物件,也都是重金难求的宝物,如冰纹端砚、湖州松烟墨、羊脂玉卧佛笔架,无一不是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