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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61.男人婆

书名:春煊 作者:印久 字数:3325 更新时间:2024-10-29 21:56:53

韦春龄凌晨才回到总督府。韦景煊在她屋里等她, 见到她,一颗心才放下,但瞅了瞅她脸色, 他又意识到她现在情绪非常之糟。

他第一反应, 是韦春龄吃了苏菲的亏, 他忙问怎么回事。

韦春龄也不隐瞒, 将在苏菲那里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弟弟, 又说他们离开五块石后,去她刚来成都时的落脚地,开了会, 她才回来。

别的事韦景煊听了,也就听了, 即便是听到王婆婆突向女主人下毒手和王婆婆离奇死亡处, 他也就惊讶了两声, 过后就忘了。唯一让他在意和难受的,是侯英廷对于他续弦已死、至今未娶之事直认不讳。韦景煊心想:“这个王八蛋!”

韦春龄的伤口有些洇血, 韦景煊替她拆了纱布,重新上药包扎。他现在也没心思责备他姐姐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现打算怎么办?”

韦春龄说:“我能怎么办?人家不想娶我,生怕爹爹要他提亲,拿死了的老婆当挡箭牌,我还能跑去对他说, 我知道你在扯谎, 你快娶我吧?”

“你也不用这样妄自菲薄, 据他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 他对你未必无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

韦景煊又有点高兴起来:“是吧, 我觉得侯英廷就是那种大男子主义者,喜欢柔柔弱弱、一步三摇的小女人。苏菲也说他控制欲强。像你这般, 整天走南闯北、舞刀弄枪的,他怎么控制得住呢?他也是怕自己以后管束你过多,引起你的反感,惹两人都痛苦,所以干脆隐忍下对你的爱意,让你以为他已有妻子,长痛不如短痛了。”他自觉这番分析十分贴合,不禁有些得意。

韦春龄也被他说服了,望空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叹一口气,说:“我累了,睡吧。”

韦景煊怕姐姐晚上有甚事,当夜打地铺睡在她床脚。

韦春龄虽然情绪郁郁,但上床十分钟后,照旧睡得酣熟。

韦景煊想着她和侯英廷的一路牵缠,却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大概一点多的时候,侯英廷回来了。他没马上进自己房里,而是在韦春龄的房间外悄然站了好一阵,才回去。

韦景煊屏息静气地盯着门窗上的黑影,一时恨不得推醒韦春龄,叫她自己起来看看。

侯英廷走后,又过了一会,韦景煊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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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韦景煊才醒过来,就听到有人在身边走动。他睁眼,看到韦春龄背对他坐在梳妆台边,也不知在做什么。韦景煊叫了声“春儿”,韦春龄回过头来,吓得他立即清醒了。

韦春龄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胭脂水粉,正自己化妆。但她不得其法,一张脸涂得跟猴子屁股相似。她擦擦重来,更加糟糕了。

韦春龄见弟弟醒了,忙向他求救:“你来帮帮我。”

韦景煊已经一骨碌爬起来,从她手上抢下粉扑:“你快放下,快放下,这真像是我自己的脸被糟蹋啦!”

他摇着头先帮韦春龄擦干净了脸,又问她:“你哪儿弄来的这些胭脂?”

韦春龄情绪有些低落:“你不是说要和我换回来吗?我想着早晚可能要用到,便买了些备着。”

韦春龄出手大方,买的化妆品倒都是高级货。

韦景煊仔细检点一遍,留下了一瓶面霜,他问韦春龄:“要化什么样的妆?”

韦春龄呆了呆:“就你之前化的那种。”

韦景煊叹了口气:“我的小姐姐,我以前化过的妆容,少说也有二三十种。”

“这么多?”

韦景煊不再问了,自己估摸了一下,让韦春龄等等,他跑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韦景煊抱着一只箱子回来了。韦春龄等得无聊,拿眉笔画眉玩,自觉画得不错,韦景煊一见却惊叫了一声,说一粗一细,一弯一直,简直是灾难,他立即替她擦掉了。

韦景煊打开箱子,取出瓶瓶罐罐,使出看家本领,替韦春龄化妆。

韦春龄瞄了眼那些东西,心里咋舌,想:“他比当初在桂林时考究多了,不过一张脸,怎么要这许多劳什子?难道还能化出花来吗?”

韦春龄起初还耐心坐着,听凭弟弟摆弄,后来却不耐烦起来,屡次问他好了没有。

韦景煊不耐烦,告诉她得化几层,每一层都得仔细铺画,要同时考虑平面和叠加效果。

他在韦春龄颧骨上刷了半天,得意地让她照镜子看。韦春龄没看出和原来有什么不同,反问他:“你鼓捣了半天,到底在弄什么?”气得韦景煊翻转镜子,不给她看了。

最后终于化好了,韦春龄重新获得了照镜子的权利。这次连她也看出了不同。

韦春龄本来长得就好看,已经有牡丹吐艳、国色天香的意思,但一来她年纪还小,二来惯常奔波劳累,于她艳丽、端庄的气质颇为有损。韦景煊巧妙地遮盖了她的稚气和江湖气,突出了她的明艳和高贵。长相还是那个长相,人却似另外一个人了。

韦春龄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感叹说:“我长得还真是好看。”

韦景煊“噗嗤”一笑,替她编了辫子,又拿出一套衣裙让她换。衣裙是松绿色满地印花的最新款式,琵琶袖,大镶滚装饰,二十几条飘带上挂满了铃铛、玉饰和香囊,穿上好像一夜之间春绿江南,繁华热闹得了不得。

韦春龄因过于好看,有点害羞和别扭起来。

韦景煊让她站起来走两步。韦春龄走了两步,就被叫停,说是手摆动幅度太大,走路姿势过于雄赳赳气昂昂,与她的装扮不符。

韦景煊走了两步,让韦春龄跟他学。韦春龄学了五分钟,说她伤口疼痛,要躺一会儿。韦景煊怕她压坏发型,只准她坐在榻上。韦春龄坐了没几秒,叹口气,继续起来走路。

韦春龄活了十几年,功夫也练过,且练得人人夸赞,她师父也心悦诚服,今天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动辄出错。

韦景煊笑嘻嘻地纠正她,一直没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好好当“女孩子”了。

两人笑闹一阵,天彻底亮了。厨房叫人给韦春龄端来早点,韦景煊让人把他的那份也端来这里,他边吃,边盯着韦春龄,生怕她吃得不小心,弄花了他的妆。

韦春龄自不会走路后,发现自己又不会吃饭了。

侯英廷往常会在韦春龄用早饭时进来看她一回,今天他来得晚了些,但还是来了。

侯英廷进屋看到韦春龄,不觉眼前一亮,随即露出赞赏的微笑。

韦春龄刚吃饱,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禁脸一红,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韦景煊默默瞪了她一眼,转向侯英廷:“你昨晚很晚才回来吧,还以为你今早不来了。”

侯英廷说:“刚收到几封信,看信耽误了会儿。对了,韦大人也托人捎来了信,要我转交给你们。”

姐弟俩一直担心父亲,闻言大喜。韦景煊忙接过信,拆开和姐姐同看。

按信中所说,韦守中已辗转回到上海。摄政王仍电令他领兵镇压革命,但他刚到上海,上海制造局就被民军占领,原先要和他接头的官员已倒戈投降。紧接着,苏、杭失守,他连一兵一卒也要不到。这些日子,他带着家人居住在梁启超的那栋小别墅内,每日新闻,尽是四方投顺。他病了一场。莫静姝前些天骑马,从马上摔下,右胫骨骨折。家中老人俱甚思念孩子,希望春龄和景煊能来上海,一家人团聚。

韦景煊看得眼泪汪汪,他把信给侯英廷,问他:“英廷哥哥,现下局势,到底如何?朝廷,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吗?”

侯英廷快速扫了眼信,说:“自韦大人发出这封信后,北洋军连着打了几个胜仗,不过……”侯英廷摇了摇头。

韦景煊说:“是啊,袁世凯那人,跟墙头草一样,谁知他最后会站哪一边?”

侯英廷看了眼韦春龄:“同盟会早已经和袁世凯开始谈判,孙中山连民国大总统位置都特意留出来给他了,只不过双方条件尚未谈拢。袁世凯几次出击,虽然获胜,但均未穷追猛打,巩固胜利果实,显是仍在待价而沽。”

韦景煊说:“那就是胜负仍不得而知了。”他转头问韦春龄,“你去不去上海?我离家久了,很想念爹娘和大姨他们,我想去上海看看。”

韦春龄想了想,说:“你先去,我还有任务,办完再去。”

韦景煊惊叫起来:“你才动完手术,还有什么任务?”

韦春龄看看侯英廷,不说话。韦景煊嘀咕了几句,也收了声。

侯英廷微微一笑,说:“你也要去‘暗杀’袁世凯吗?”

韦春龄说:“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只是去吓他一吓,让他好快些下定决心,催清帝退位。”

侯英廷看着她,嘴里的话好像贝壳结珠,半天才吐出来,他说:“你非去不可吗?”

韦景煊听得心脏重重一跳,浑身的血冲到头上,他在桌下猛拉韦春龄的袖子。

韦春龄思索片刻后,却还是说:“我师父上次在战乱中受了伤,目前还在养伤。这件事,孙先生指定让我带着人干,我不去不行。”

侯英廷点点头,不再多说。

他又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

韦景煊从后追出。侯英廷人高腿长,已经快走出小院。

韦景煊叫了他两声,奔到他面前,喘着气说:“她已经知道……已经知道你妻子难产过世的事了。”

侯英廷僵在那里。

韦景煊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这次要走了,你们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