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放下

那身黑衣随秋风摇摆，女子头上的青丝也吹散在脸庞之上，她的眼睛一如当日雪兰山顶初见，干净明亮，清冷无情，那端秀剑也如当日一般锋利。她的黑纱挡住了半张面庞，却当不住她那双令罗先无法忘记的眼睛。

是她，那端秀剑曾插在师傅的胸口，是她，师傅砸了天下第一。也是她，师傅伤心独坐雪兰山顶。

只是，罗先对她却不曾有丝毫恨意。师傅曾说过，他欠她的，那一剑当还，也应该还。虽不知道师傅到底欠了她什么。但若想来，只怕也是跳不出“情”之一字

“他人呢？”她开口问罗先，语气当中不带丝毫感情，对于师傅，似有无限恨意在她心中，难以抹去

罗先摇头苦笑，望了望手中那把黑黝黝的剑然后才抬头望向她“罗先不知道！”耳畔一丝头发随着罗先的话音落下

她依旧望着罗先

“那日你离开后，师傅便伤心不已，他说曾想与你看山中松落，望石阶露生，怎奈造化弄人”说罢罗先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师傅他老人家从雪兰山顶跳了下去”

她听见罗先这话，眼神微微一怔“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你一定是再骗罗先！对不对，你说话啊”

罗先摇了摇头正想开口，谁知她却突然抬手指向罗先，眼中怒意始现“你在骗罗先对不对，一定是，一定是，鱼伯约！你纵是死了，也难还当年你所欠罗先的！你欠罗先的，罗先找不到你还，那便由你的徒弟来替你！”

她纵身而起，地上的秀剑伴她而起，罗先想出言告诉她师傅还没死也来不及，罗先看着半空当中一把摄人的剑光朝罗先疾来。一道青影出现！挡在罗先的身前。罗先看见，剑刃从慕流楚的青衫上钻了出来，随后，殷虹的血迹染透了她的青衫。

秀剑拔出，她缓缓倒在了罗先的肩上。罗先急忙抱住她，她笑望着罗先开口“罗先···还以为，挡得住呢！小浑蛋！你···你真的···真的不记得罗先了么！”

罗先有些惊慌，望着她胸前那把被剑刺破的折扇，望着扇面的斑斑血迹、罗先呆住了身子，一道稚嫩的声音出现在罗先的脑海“小浑蛋！你亲了罗先以后就得娶罗先知道吗？”

“父亲说你身体虚弱，这是罗先和娘亲还有小姨在山上的寺庙求的平安符，你记得以后随身带上，若是以后你忘记了，罗先会生气的”

“小浑蛋！你要走了！以后记得回来看罗先”这些声音出现得有些突兀，罗先想回想，却发现脑袋好疼。突然！一股大力将罗先推开，罗先怔怔望去，却见慕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台中。他怀中的慕流楚已是双眸禁闭，一丝血迹从她的唇角滑落了下来。

慕老爷子抱着慕流楚微微摇晃，颤抖着开口“楚儿！楚儿！你怎么了，醒醒！别吓爹，楚儿！”

慕流楚！她！好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罗先脑中不断重复这个问题。

慕老爷子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慕流楚那身染着殷虹血迹的青衫，映在罗先的眼中，定格在罗先的脑海里，一时间罗先满脑子都是那道稚嫩的声音，好疼啊！那些声音似乎要冲破罗先的脑子。渐渐的，罗先感觉天地都寂静了。

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下来，罗先的眼中，只剩下那道执剑俏立的黑色身影。罗先的心中莫名冲起一阵怒意，占据了罗先的整个世界，那女子的身影在这道黑暗的世界中，慢慢虚化。

缓缓的，一条黑色的大蛇浮现在罗先眼中，一股意念支撑着罗先站了起来。于是罗先持剑而起，对着那条蛇，那道心中的怒意。抬手、斩下。

“徒儿，你知道为何师傅每次面对那些来挑战罗先的人都只是一招击败吗？”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太弱师傅你太强了吗？”

“不对，为师并没有比他们强到哪里去”

“那是为何？”

“为师只是比他们看得简单了一些。”

“师傅，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啊”

“不可说，不可说。你要知道修行这东西，向来都是靠自己明悟。由简化繁，由繁复简。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

随着手中的剑落下，罗先觉得整个身体里的力量随着那一剑被抽了出去。那剑斩在身前，剑意却随着罗先的心斩向那女子。

罗先双腿一软，手中的剑掉在地上，罗先也随着剑缓缓倒下，眼皮也沉沉的闭了起来，闭眼之前，罗先似乎看到薄馨提着一个小药箱朝罗先跑来......

蛐~蛐~蛐~蛐！一阵模糊的蛐蛐声慢慢的传入罗先的耳中，初时微弱且声小，渐而明亮而清澈。又待一会儿，罗先

被这恼人的声音吵得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床金丝绣牡丹的大被和一张上好的漆着红漆的柚木大床，此刻，罗先真端坐于床上，罗先抬头望向四周，一间宽广华丽的屋子出现在罗先的眼中，隔着床边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个铜盆，盆内有一汪清水，边沿搭着一块整齐的毛巾。

床对面一块绣着山水松木的屏风遮挡住了视线。这是哪儿？罗先脑中一阵疑惑，起身穿了鞋子，然后走到架子旁，用手抚起盆中尚有于热的清水打湿了面孔，取下盆沿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擦净后。罗先便朝外屋走去，将屏风微微折起。

一张棕色檀木桌摆在屋子中，桌子上面的青花瓷盘里搁着一个锡色茶壶，旁边几只小巧的锡杯背面朝上放着。外屋的大门紧紧闭着。一阵微风朝右侧吹来，顺着轻风望去，只见一扇雕花窗半开，窗外波光粼粼，俨然是一个小池塘。

看见这些，罗先心中疑惑愈发深了起来。吱呀！一声穿入耳中，罗先扭头看去，两个穿着粉色衣衫面容姣好手中的女子推了开门。那两位女子见了罗先以后，一阵惊喜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其中一位女子忙开口道“公子您醒了，薄馨姑娘果然医术高明，公子你果然三天就醒了！”

“薄馨？”罗先带着疑惑开口“你们认识薄馨，那这是哪儿？”

那两位女子闻言一怔，先头开口的那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公子，这是慕府，罗先们二人是慕府中的丫鬟，前些日子公子在武林大会中昏了过去，是老爷将公子带了回来的。

对了，公子这是给您准备的点心，你先用着，罗先们马上去禀报老爷说您已经醒过来了”说完便走了进来将手中端着的点心放到桌子上

“慕府？”

女子一边摆放着点心一边回答罗先“嗯！是的”

想起当日的画面，罗先心中泛起万千疑问“这是慕云天慕老爷子的家吗？那慕流楚呢？她怎么样了？”

两位女子闻言互相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那位女子道“小姐她...她还没醒过来，听薄馨姑娘说，小姐能不能醒来，要看她的造化.”

那丫鬟说完这话，脸上升起一阵黯然继续开口道“老天保佑！小姐那么好的人，一定不要出事啊！”

罗先听完这话，默然无语，对着她们俩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

“公子，那奴婢告退了！”说完，两人齐齐朝罗先躬身施了个万福，走了出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罗先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去，脑海中又回想起当然慕流楚挡在罗先身前的那场景。她与罗先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舍命救罗先？那道声音是怎么回事，为何罗先没有和师傅在山上之前的任何记忆，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先感觉脑中一片混乱，渐渐的，一股撕裂的疼痛感冲罗先脑海之中传来，罗先急忙止住思绪，用力晃了晃脑袋。克制住不去想这些问题。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罗先开口问道“是谁！”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公子，是奴婢，老爷吩咐奴婢来请公子过去一趟”

罗先起身开门，那位刚刚来罗先房间送点心女子站在门外。罗先朝她微微一笑“行，那麻烦小姐带路了”

那女子听见罗先这话，面上一阵惶恐“不敢，公子叫罗先小环就是了。请公子随奴婢来”说罢边转身行去。

罗先跟在小环的身后走出屋去，外面明月当空，月光落在慕府庭院当中的，洒下一片银白，庭院之中栽放着些许不知名的花树，几道青石铺垫而成的小路在花树之中交叉。小环转身走到庭院之中，止住身形将手朝青石路尽头的一道拱石门抬起开口道“公子往这边走”

罗先朝她笑道“嗯，你继续带路吧，罗先跟着你的”

小丫头点了点头“嗯，那公子跟罗先来吧”

片刻之后，罗先和小环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门前。小环止住身子，回过头来朝罗先开口道“公子请，老爷在里面等着公子”

罗先朝她躬身一礼“谢谢小环小姐了”

她慌忙摆摆手道“公子不必客气，请吧”

“进来吧！”一道声音由屋子中传来，听这声音正是昔日武林大会上的慕老爷子，罗先又朝小环施了一礼，这才转身往屋子中走去

看到这里，罗先抬起头来望着慕老爷子开口询问“老盟主可认识家父？”

慕老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你父亲同罗先，还有你的师傅是结义兄弟”

罗先继而问道“师傅信中提及当年之事，敢问当年罗先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师傅为何不让你说与罗先听。实不相瞒，这么多年，罗先也想过，为何罗先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记忆，为何罗先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丝毫印象？

他们于罗先记忆之中仿佛不存在一般，幼年的事，多是师傅告知与罗先，今日看到这封信才知道，师傅似乎对罗先隐瞒的一些东西？求老爷子告诉罗先父母是何人，家在何方，师傅为何要封印罗先的记忆。”

老爷子微微摇头道“你师傅也说了，当年的事，现在还不到时候告诉你，他既然封了你的记忆，待时机成熟，你自会知道”

“这......”罗先刚想开口，慕老爷子却摆了摆手道“当年之事，就莫要再问了。”

罗先有些不甘心，但是看样子慕老爷子也不会告诉罗先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将心中的不甘压下，罗先又问道“那当日武林大会出现的女子是何人，慕老爷子也认识吗？那女子和师傅是何关系？又为何对师傅如此恨之入骨！”

慕盟主听见罗先这番询问，脸上露出了丝丝苦笑，他起身将画放下，随手拿起书桌上的茶盏，揭开盏盖，轻轻饮了一口道“说起来，你应该叫她一声师娘。”

罗先点了点头，示意慕老爷子继续说下去。对于女子和师傅的关系，罗先早就猜了个大半。又加上当日在祁谷先生梦语中听见了些许，所以老爷子此番的回答罗先并不是很惊讶。

慕老爷子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转过身走到书桌后方的窗旁，抬头看了看挂在窗外如银盘般的明月开脸上一副神往的模样“她叫若凝，罗先与你师傅相识之时，他们便已经在一起了。想来也是你师傅太过孟浪，当年若不是他几番辜负，又怎能有今天这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