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听他道难，不由皱起眉头。

若不是这些人为官不正，为富不仁，他何至于出此下策，将他们请来喝西北风。

席岩一开口，又有一个富户上前，开始哭起穷来，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好像比楼下的灾民过得还要艰难。

接下来，一个哭得比一个穷。

不仅富户哭，官员也哭，一个个都说自己为官清廉，两袖清风。

王御史义正词严：“民是国之根本，如今百姓遭难，诸位岂能推脱！哪怕尽一点绵薄之力也好。”

有人问道：“王御史果然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不知王御史为救济灾民捐了多少银两？”

王御史挺挺胸膛：“早在年前，我便命人在城中设下二十座粥棚，救济灾民。”

那人闻言，羞红脸不说话了。

王御史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看向萧衍道：“殿下，不是下官不想出力，而是下官实在力不从心，这些日子府中节衣缩食，小女儿都饿病了，还望殿下体谅下官的难处。”

萧衍冷冷一笑：“既如此，本王不为难你们，时辰不早了，各位先坐下，马上开席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王御史的确在城中设了粥棚，只是他的粥棚熬出来的粥不仅能照得见人影，还掺杂了猪糠和石子。

他小老婆的娘家人在城中经营十几家米铺，趁机哄抬米价，不知挣了多少昧心钱，亏王御史以谏臣标榜自己，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他这样施粥，不过是沽名钓誉，做给旁人看罢了。

众人如蒙大赦，虽然还是冷，但想着马上就有热饭菜吃，身上寒冷立刻减轻不少。

等吃完饭，他们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萧祈再狠，总不能无缘无故再次公然行凶殴打他们。

孙大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想走走不掉，想入席没脸入席。

没过一会儿，衙差陆续端着长盘上菜，所有见到饭菜全都傻了眼。

萧衍就在取材，每人面前一碗雪水，有的积雪还未化开，碗又破又脏，雪水里混着泥土，烂草，树皮等各种脏东西，桌子中间放着八碟菜，四碟枯树皮，四碟混着猪糠泥土的烂野菜。

萧衍，司娆，萧祈面前也各有一碗同样的雪水。

萧衍若无其事地看向大家：“诸位稍等片刻，还有客人要来，等他们来了，一起开席！”

众人苦不堪言，面面相觑，见衙差将空桌也上满雪水，树皮和野菜，更是疑惑马上要来的客人是谁。

他们在这里喝了半天西北风，听离王说了半天教，这些客人倒快活，只过来参加宴席便可。

正愤愤不平时，忽然听到婴儿啼哭，王御史顿时一个激灵，只觉得啼哭声好生熟悉。

啼哭声越来越近，当王御史看到一位身罩紫貂裘衣的美妇人时顿时傻了眼，美人妇怀里还抱着一个八九个月大的婴儿。

接着，来了更多的妇人，十之八九都带着家中孩子，最小的是王御史的宝贝儿子，刚满七个月。

他老来得子，平日里宠如珍宝。

最大的不过七八岁大。

众人见家中妻儿，或是媳妇孙儿全都来参加宴席，心里的不平衡立刻化作深切的担忧。

司娆看了一眼后来的妇人和孩子们，又转头看了一眼萧衍。

他到底太过心软，做不到像对待这些官员富户一般对待妇孺。

其实，这些人早就请来了，只不过萧衍不忍见她们受冻，先将她们安置在另一间屋子里。

如果这些官员富商能被说动，主动捐款救济灾民，他会立刻好吃好喝招待他们的家眷。

可惜，这些人平日里官商勾结，无所不为，穷尽一切手段层层盘剥，搜刮民脂民膏，恨不能将百姓的骨头渣子都榨干。

这样视百姓如蝼蚁草芥的人，光讲道理根本说不通。

萧衍见人都到齐了，端起雪水起身道：“今日本王招待不周，请各位海涵，本王以水代酒敬大家！”

他丝毫不嫌弃雪水脏，像饮琼浆玉液一般一饮而尽。

随后萧祈也起身敬大家。

众人的脸一个比一个难看，眼见皇子和世子都喝了，他们只得捏着鼻子喝下，冻得牙齿打颤，舌头僵硬，浑身瑟瑟作抖。

萧衍拿起筷子，泰然自若地夹起所谓的菜，就像平常在家里吃饭一样，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吞咽下去时，如刀刮嗓子一般难受，萧衍脸色却丝毫未变，看向众人道：“这些都是灾民平日里吃的，大家同是人，灾民们能吃，各位自然也能吃。”

众人脸色更加难看。

萧祈冷笑道：“今日离王殿下请诸位过来，自然要好好款待大家，各位一定要吃好吃饱，否则就是不给离王殿下和本世子面子！”

说完，解下腰中长剑，重重往桌上一摆，吓得全体面色皆变，抖如筛糠。

萧祈和司娆也泰若自然夹起野菜就吃。

众人不敢不吃，可是食物实在难以下咽，有人吃得被噎住，两眼直翻，勉强吞咽好几次方才吞下。

大多数都忍不住呕吐出来，衙差立刻默默补上菜，冷着脸说：“各位大人尽管吐，菜有的是，管饱！”

妇人们眼泪汪汪，苦着脸像吃毒药一样勉强送入口中，然后又悄悄吐到帕子上，生怕萧衍和萧祈瞧见，顾不得脏，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将帕子掖进袖子里。

大家灌下一碗冰冷彻骨的雪水，又吃了比猪食还不如的野菜，以为马上就能离开，谁知萧衍却不发话。

冰天雪地里，一个个如坐针毡，还时不时有难闻的臭味和尿骚味传来，这对于养尊处优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

众人想走又怕挨萧祈的打。

萧衍一言不发，旁若无人继续吃野菜，众人只得干坐着。

王御史年纪大了，又爱子心切，实在忍不住想要起身求情，忽然幽幽飘来一阵肉香味。

众人又冷又饿，闻到肉香味，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不仅有肉，还有酒，有面，有热汤。

就在众人以为酷刑结束，终于有热饭菜吃时，萧衍放下手中筷子，淡声道：“羊肉汤和牛肉面一万两一碗，素面五千两一碗，素汤三千两一碗，酒五千两一杯。”

“什么？”王御史忍不住跳起来，“离王殿下，你怎能开如此玩笑，这不是讹诈吗？”

萧衍神色淡淡：“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你可以不买，对了！”他轻轻蹙了一下眉头，“本王听闻你的第十六房小妾娘家在京都和济沧等地开了十几家六陈铺，一石米卖四十两银子，难道不是讹诈？”

王御史顿时老脸一红，哑口无言。

萧祈冷笑道：“王老头，亏你刚刚还好意思提起你设了二十座粥棚，你那粥棚熬出来的粥与今日你喝的雪水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