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风再也禁不住极度痛苦，突然喉间泛起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来，喷了司娆一脸。

司娆终于明白刚刚孟春风为何会那么抗拒薛芜。

薛芜心肠之毒，超乎想象。

怪道，她时常斥骂打压孟春风，将孟春风变成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偏执疯狂，满心仇恨的女人，她心里一直怀着对长平公主的恨。

但这么多年养育下来，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恨长平公主和孟春风是真的，她爱孟春风也是真的，否则，刚才她不至于那样悲痛欲绝。

可是这样残忍自私的爱又有什么意义？

她毁灭了孟春风的人生，给她造成致命的打击，她无法接受养育自己长大，她最敬爱的师父只是将自己当成复仇工具，利用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所以她才会选择用最残酷的手段惩罚自己。

说到底，薛芜爱的只有她自己。

她是一个自私残酷，偏执疯狂的疯子。

孟春风这一生实在可怜。

心儿也很可怜，她很有可能目睹了孟春风弑母的一幕，受到强烈刺激导致失忆。

她心里泛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情绪，对孟春风多了几分怜悯，赶紧拿水给她漱口，拿热毛巾擦拭她嘴角边的血。

此刻吐血于孟春风而言反而是好事，这一回，吐出来的血已没有刚才那般黑，而是紫红色。

只是毒性太烈，即使吐出毒血，也勉强只能多撑上一日半日。

到了晚上，孟春风又发作两回，疼得死去活来，凌晨时分，她才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孟春风眼珠的已变成灰白色，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她轻轻咳了一声，震动到嗓子，刀刮般的疼。

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她的嘴微微张开：“司姑娘，是你么？”

司娆柔声道：“是我。”

“天这么黑，你怎么不点蜡烛？我不喜欢这么黑。”

司娆的心一沉。

孟春风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随后，她的味觉，嗅觉，听觉，甚至触觉将会在几天之内渐渐失去，然后死去。

她正要说什么，孟春风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已经瞎了？”

司娆声音哽咽：“孟姑娘……”

孟春风仿佛丧失了所有求生的意志，反而比司娆平静：“这样也好，我很快就能解脱了。”

司娆不知道如何劝她，此刻说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孟春风突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

“今天太阳好么？”

“很好。”

孟春风慢而无力地伸出手：“你可以扶我出去走走么？我想晒晒太阳。”

“好，不过你现在不宜走动，我和雁姝用藤椅抬你出去。”

孟春风轻轻笑了一声：“不过早点死，晚点死而已，又有什么分别呢。”

“至少可以多一刻时间的希望。”

孟春风又是轻轻一笑：“那随你吧。”

旁边顾雁姝虽然与孟春风并不认识，但亲眼看见她的痛苦，忍不住跟着心酸，她双眼泛红，和司娆一起将孟春风扶到藤椅上，抬到院中。

孟春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其实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能听到树梢上有鸟儿在唱歌，能闻到花香。

很快，这些全都会消失不见。

她轻轻叹息一声：“今天的太阳好暖啊！”

司娆和顾雁姝看着她抬头望着天空的模样，好像一幅画，一幅被岁月侵袭，染上惨淡昏黄的画，孤寂无依，蹉跎堪怜。

下午，孟春风又吐了几回血。

司娆见她身上又是血又是汗，便吩咐顾雁姝去烧水，然后给孟风春泡药浴祛毒。

司娆解下她衣衫时，蓦然一怔。

她的右手腕上方竟然也有一块梅花胎痣，不过胎痣颜色很淡，也比她腕上的胎痣小了一些。

有些胎痣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淡，甚至于渐渐消失，有的则不变，甚至于跟着年纪一起长大，伴随终身。

但不管怎么样都太过巧合。

之前几乎消失的不安感再度袭上心头。

转眼到了第五日，薛芜还没有回来，孟春风已完全失去五感，像个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点声息都没有。

如果能这样安然死去也好，可是一阵阵毒发又会疼的她清醒过来，承受万虫噬骨之痛。

就在司娆等到绝望的时候，薛芜终于赶回来了，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薛芜叫他一声七师叔，七师叔为孟春风诊治完毕后，轻声叹道：“这姑娘，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薛芜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两鬓斑白，容色憔悴，她满脸急色，正要问话，七师叔又冷冷的看了薛芜一眼，“不过，你比她更狠。”

薛芜被噎了一下，红着两个肿成水泡的眼睛问道：“师叔，小风还有救吗？”

“很难，连一成把握都没有，我只能尽力一试。”

薛芜呼吸紧绷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求师叔救小风一命。”

七师叔冷哼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说完，看了一眼司娆和顾雁姝，“你们全都出去！”

司娆和顾雁姝，薛芜一起走到外间，薛芜又道：“师叔施针之时，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扰，否则，立即就会断送了小风的性命，烦请司姑娘移步到院外。”

司娆冷冷看了她一眼，走出屋子，薛芜也不敢留下，心神不宁的坐在院外石凳上，没坐一会儿，她又起身，在司娆和顾雁姝眼前焦虑地踱来踱去。

司娆忍不住问道：“薛前辈，你当真疼爱孟姑娘吗？”

薛芜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没等司娆回答，她接着又道，“是不是小风全部告诉你了？”

司娆沉默地点了一下头，薛芜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是我对不起她。”她睁开眼，眼神痛楚而绝望，“原以为大仇得报我会很快活，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这么多年……”

她踉跄两步，腿一软，跌坐回石凳上，“我早已将小风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我一直不敢承认，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是那个贱人的女儿，是我错了，我该死，我远比长平那个贱人更爱小风。”

“你偷走了长平公主的女儿，如今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你比长平公主更爱小风，你不觉得这样的话很可笑，很无耻吗？”

薛芜脸色极其难看，冷哼道：“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你的心到底有多恶毒，就算你和长平公主有什么过节，但孟姑娘是无辜的，当时她只有四个月大，你不仅将她偷走，还将她当成复仇的工具，欺骗她，教唆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

她每说一个字，薛芜的脸色就难看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