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员外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真的是她？亏我以前还觉得这是个和善的婆婆，一个妇人，怎么忍心对同为女人的她们下此毒手啊？”

杀鸡杀鱼就罢了，杀人啊，和自己一样的人啊，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杨大婶一言不发。

她静默的坐在地上。

好像是一尊人体雕塑。

她的耳朵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脑海中的记忆，那残忍的，悲壮的，令人不忍直视的回忆，此时此刻像极了一个张牙舞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正在将她吞噬。

包括她的思想，她的肉体，她的灵魂。

所有可以失去的，都被吞噬掉了。

她只是一个行尸走肉。

从十年前她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顾半夏四下左右看了看，“秦老四媳妇儿应该不是你杀的第一个人吧？她们的尸体被你埋在哪儿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外面院子里的向阳花下吧？”

杨大婶蓦地抬起头。

顾半夏耸了耸肩膀，“怎么说呢，当一个人相信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做的任何诡异举动似乎都有‘理’可循；可当一个人不相信另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任何正常举动都有‘迹’可循。”

杨大婶深吸一口气。

逼退眼睛里的热潮，“她们都该死，我是替天行道，我是在做好事！”

顾半夏蹲下来，直视着杨大婶的眼睛，“是么？”

杨大婶躲开顾半夏的目光。

宋春一边进门一边大喊，“顾家小娘子，我把县太爷给你带来了！”

杨大婶浑身抖了一下。

她刚要做什么。

顾半夏已经眼疾手快的捏住她的下巴，在两端的下颌骨上轻轻一捏，将她的下巴捏脱了臼，防止她会咬舌自尽。

县太爷急赤白脸的冲进来。

就看到这满地的狼藉。

一个瘦弱的老婆子被绑起来扔在地上，不远处的水缸，周围洒满了水，顾半夏几人凶神恶煞的盯着老婆子。

县太爷略微思量。

便明白了。

问顾半夏，“小娘子，令堂找到了吧？没有大碍吧？”

顾半夏微微颔首。

扭头看向县太爷，“县太爷，杨氏就是杀害秦老四媳妇儿的真凶，前几年发生的命案，也与她有关，你审审吧。”

县太爷看着杨氏。

也是大吃一惊。

杨氏的身高也就一米五多一点，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又有些佝偻腰，随便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都比她好，看起来柔柔弱弱手无寸铁，着实不能和杀人犯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这要是放在往常。

若不是亲眼看到她拿刀杀人，就算犯罪现场只有她一个人，县太爷觉得自己都可能会下意识的为她开脱。

因为她真的真的不像是杀人犯。

县太爷连夜把人带去了府县，明儿一大早，还要带官差过来挖地。

顾半夏回了家。

顾母坐在炕上，周老头子方才给她把脉了，确定平安无恙，周老头子就很自觉的的出去大门，在顾半夏家大门口蹲着，抱着小酒葫芦在喝酒。

顾半夏进门的时候看了周老头一眼。

转过头和宋员外说道，“宋大哥，今儿多谢你了，时间不早，我也就不留你们喝茶了，明日我一定亲自上门感谢。”

宋员外哎了一声。

周到的问道，“妹子，要不我把春夏秋三人给你放下？”

他是怕顾半夏孤儿寡母的，因为斜对面而害怕。

毕竟是地里埋了人。

他一个大老爷们想想就觉得害怕。

顾半夏却轻松的笑了笑，毫不畏惧的说道，“多谢宋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用了，人死如灯灭，没什么好害怕的。”

宋员外只好把人都带了回去。

顾半夏进入顾母的房间。

顾母立刻抬起头，支起身子，“半夏。”

顾半夏搬板凳坐在床边，“你和我说说吧，前因后果。”

小崽崽们都好奇的凑过来。

把顾半夏团团围住。

顾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急忙用帕子捂住嘴巴，然后娓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晚饭后。

剩了不少剩饭剩菜，顾母便将剩饭剩菜端到巷子口，等到半夜大概就会有流浪狗过来吃，总比倒进泔水桶浪费了的强。

顾母从巷子口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杨老婆子，杨老婆子一把拉住顾母，“半夏娘，我方才收拾针线筐，发现你给我画的鞋样子丢了一张，丢的正是我最喜欢的莲花儿，你现在能不能去我家再给我画一张？”

顾母说道，“有些晚了，一到晚上我这眼可能就不太好用。”

杨老婆子硬说没关系。

顾母想了想，因为和她处的挺好，就点点头，“那行吧，我先回去和半夏说一声。”

杨老婆子嗨了一声，“半夏娘，就这几步路的功夫而已，如果真的有事，小四小五他们在门口一喊，你在我家院子里便能听见了，走吧走吧，我又炒了点葵花籽，等你回去的时候给孩子们带一点。”

于是。

顾母便丝毫没有防备的，跟着杨老婆子进去她的家。

进入厅里

顾母开始画样子，杨老婆子冲了一壶茶，给顾母添满，“半夏娘，你尝尝我新买的茶叶。”

顾母喝了一口，“挺好喝得。”其实有点发苦的味道，顾母没好意思说。

毕竟顾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养老婆子会在水里下东西。

在顾母眼中，她们就是朋友。

顾母画着画着，就觉得手指不受自己控制了，“嫂子，我有点发虚，我明日再来给你画吧。”

杨老婆子笑眯眯的哎了一声。

眼睁睁的看着顾母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手扶住门框，另一只手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待她走到院子里，终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顾母唏嘘不已，“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四肢被绑住，嘴里塞了抹布，大半个身子被浸泡在冷水中，四周一片漆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用力的用自己的头向上顶……”

顾半夏反问道，“她什么都没说吗？”

顾母微微颔首，“对，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就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会对我下毒手？我和她也是处了几天，我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这几天，我是不是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让她怀恨在心……”

顾半夏眯了眯眼睛。

既然如此。

那只能说明，让杨老婆子怀恨在心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

可是秦老四媳妇和顾母，有哪一方面的类似可以将两人归于一类人？

顾半夏脑海中浮现出了上一次秦老四媳妇儿来求自己救秦老四的时候——

那天杨氏也在，她们家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和互动，也就是说那时候两人还是互不相识的。

没过几天，秦老四媳妇儿就失踪了。

所以推算起来，应该是杨氏见秦老四媳妇的第一面就起了杀心。

而杀心骤起的缘由，十之八九就是自己和秦老四媳妇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