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邓鸣泉从地下室乘坐电梯上楼，黑影紧贴着在他的背后躲藏视线，他的穿着打扮十分符合这里，骨子里的科研气质，与环境浑然天成，没有引起陆续进入电梯的乘客注意。

那时的科研人员普遍充满活力，欣欣向荣的大环境下，每天都在推陈出新，智械科技研究所更展现出一派万物竞发的工作状态，大家牟足力气加油干，争分夺秒为祖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邓鸣泉环视四周，在电梯间就能体会到浓郁的工作热忱，这一点与月球基地的强迫式推进背道而驰。

黑影知道他沉浸在怀念的氛围中久久不能自拔，便没有多说话，在沉默中耐心等待着电梯把它们托到四十九层。

“真是令人怀念的气味，空气里弥漫着绝处逢生的快乐，解除濒死状态所提供的情绪价值令我永生难忘。”

电梯门打开后，黑影情不自禁地飞到邓鸣泉身前，为他讲解这一楼层的特殊性。

智械科技研究所的四十九层，是陈列堆放研究成果和进行创造性工作的地方，当年濒死的巡航者生命个体，就是在这里真正得以脱胎换骨，他的记忆由此开始积累沉淀。

光顾着跟邓鸣泉谈论，黑影一不留神撞到对面走来的行人，对方显然是感受到胸前忽然触碰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摸索，透体而出的黑影早从脚下灰溜溜藏回邓鸣泉的影子里不敢出声。

稍一停顿的间歇，对方看到了邓鸣泉的陌生面孔，由于四十九层具备仓库的功能，来到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他没往别的方面去想，只是随口询问一句。

“你是来取样品材料的？前面的手术室马上要进行移植手术，请跟我去隔离室暂时避一避辐射，很快就完工。”

“手术指的是？辐射能扩散开……”

“放心，四十九层的混凝土墙壁内，嵌入着足够的隔离材料，快跟我来，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这位仓库管理员拉着邓鸣泉的胳膊就往不远处的隔离室走，整层楼的灯闪动起红蓝两色变化的光泽，喇叭里播报着即将进行手术的倒计时，三分钟过后这里的室外空间将变得极为危险，然而所有人都表现得习以为常，他们显然是有着不错的科研素养，知道如何规避危害。

隔离室是两侧长形墙面由特制玻璃材料取代的观察房，身处此地能清晰看到隔壁房间内准备进行的手术。

一间相对局促的幽暗房间内，头顶的聚光灯居然散发着黑色的光，几名全身被厚实的防护服保护起来的研究员，围绕着手术台做最后的工具准备。

当邓鸣泉看到手术台上躺着的人时，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自己无比熟悉这幅平静的面孔，正是不久前由望月社送来充当帮手的孔天工。

手术台旁环绕着的众多仪器里，最显眼的莫过于一米多高的玻璃罩内，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水晶身躯。

巡航者的身体结构，与人类颇为相似，都有着提供生命活动的四肢和脑袋，在腰间环绕着一条不闭合的柔软水晶丝带，悬浮于体表不贴合皮肤，在膝盖后方自然垂下几根触须，手臂关节处则是闪闪发光的菱形鳞片，想必在近身格斗中能发挥出奇效。

最为显眼的特征在胸口位置，覆盖着蓬松柔软的半透明气垫，或许是用来抵御来自外部的强烈冲击，表面略有些许变形。

邓鸣泉望着出神，他还从来没见到过这种生命体，地球上曾经诞生过的所有灵长类动物里，唯有人类走到了智慧的最前列，巡航者毋庸置疑进化得更为完善，能够应付极端恶劣的环境。

“怎么样？没见过外星人吧？那家伙是在月球一艘坠毁的飞船里被找到的，这样子已经是自我修复过的，刚找到的时候比这惨多了。”

仓库管理员饶有兴趣地谈论着自己所知的趣事，其中多少添油加醋不得而知，给外星人手术不是件稀罕事，智械科技研究所里，有太多比这还离奇的东西，他看出邓鸣泉对此十分好奇，难得向别的部门炫耀一番，怎能放过现成的好机会？

“本来大家都觉着这家伙太危险，还在想办法如何把他处理掉，结果自我修复过程行进到中途，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停止了，生命体征不断衰弱，领导意识到外星人并不是万能的，就安排了这场手术，把最新的智械改造技术应用在它身上，希望能延续它的生命。”

从仓库管理员口中得知，他们找到生命垂危的外星人，耗尽自身仅有的能源，勉强吊住一口气不死，历经百般研究实验折腾过后，眼看半死不活的状态也无法继续维持，为保证既得利益最大化，研究所高层做出智械改造的决定。

用尚处于实验阶段的技术来挽回生命，是智械科技研究所的一场豪赌，事实上他们得出的许多研究成果，多来自刀尖舔血的博取，没人知道智械改造能否将外星人从死亡线边缘拉回来，手术还未开始，就被失败的阴云笼罩，被选来执行此任务的研究员，肩上没有负担，一身轻松地按部就班操作着器械。

“是要将外星人的意识，植入手术台上的那个人体内？”邓鸣泉作出进一步询问，他想知道手术的细节，巡航者的意识难道能与人类身躯共存？

仓库管理员摸出一盒香烟，自己抽出一根点燃后，又递给邓鸣泉。

“准确来讲，是合体，研究所选中孔杰来担任实验对象，出于他精神坚韧，完全能克服手术风险，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跟咱们不一样的，话说回来这位老兄，我看你面生得很，是哪个部门的？”

“机械工程方面的，偶尔研究些神秘学。”

中年男人点燃香烟，大脑不受控制地加速运转，邓鸣泉蒙骗他的话，没有被识破，两人在手术期间聊得火热，受苦的只有瑟瑟发抖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