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曾经答应过的，可是她食言了……

是他没有护住她……

“回府！回府吧……”赫连觉一把甩开了抱着他的那几个人，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极快，行走的时候像是一阵疾风，谁也不敢挡他的路，亦不敢跟得太近。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脚步是多么的虚浮，又是多么的沉重，麻木到仿若行尸走肉。

很快他就离开了皇宫。

他走后的殿内一片狼藉。

羊公炽更是大发雷霆：“死人，你们都是死人吗？赫连觉那条疯狗在这里发疯你们都不知道拦着些吗？一个个的都还没事人一般坐在这里看着！还愣着做什么？”

一阵咆哮过后，羊公炽方才被赫连觉踩踏过的胸口忽然剧烈疼痛起来。

四皇子赫连孜也还蜷缩在地上不得动弹。

羊公炽实在是忍不住这怒火，便又捂着心口骂道：

“还愣着？！还不快去请医侍来。再去一个人，去禀告陛下，就说平王发了疯，在殿中殴打亲舅父与手足！”

此事确实严重，下人不敢再耽搁。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夏皇帝的耳朵中。

他亲自过来慰问了一趟。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这个第三子，十几岁便入了军营，在军中这十几年，他战功赫赫。

更加难得的是，他没有夺权争宠的心，若是其他戍边的将军势大了，夏皇帝便会坐立难安。

但换做是他这个儿子，他就一点也不担心了。京城的守卫他也可以放心地交给这个儿子。

他这么能干又无异心的一个儿子，除了脾气暴躁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缺点。

把舅父和弟弟打了，打了也就打了吧。

反正羊公炽被打了夏皇帝是一点也不难过的，夏皇帝恨不得羊公炽从此卧病在床再也别来上朝了。

但是四儿子，他还是有些心疼的，免不得关心了几句。

“唉，你三兄这次下手也太狠了些！但他和你们不一样，打小就在军中历练，吃了很多你们没有吃过、也无法想象的苦，后院也没有那么多女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一个，自然是极上心的。

现今为了抓捕越人，竟连这唯一的妾也没了，难免心情烦躁，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去说那些会令他伤心难过的话了。那不是相当于往他的伤口撒盐么，换谁谁也不会高兴的。

你的伤就好生养着，回头父皇让人把库里那支千年老参给你送过去。你根本也不是你三兄的对手，下次再遇到你三兄发火，可别再凑上去劝说了。”

一旁的羊公炽：“…………”

直接点明了让四皇子别救他这个舅父、眼睁睁看着他被赫连觉那个疯狗打死好了。

“陛下啊，”羊公炽捂着胸口，“平王殿下无德，如今陛下寿辰临近，他竟连城中布防都不管了，一心只想着一个死去的妾，实在是不曾将陛下的安危放在眼中，如此，陛下还怎敢将这般重任交付于他。

今日他对臣这个舅父和自己的亲兄弟都拳脚相向，那明日面对下臣，岂不是要直接将人砍杀了？实在是太不将陛下的江山社稷放在眼中了。”

“大司马啊。”夏皇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生气。可叔衍他除了是我夏国的战神之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呐，这是人如何会没有七情六欲呢？

回头我私下重重惩罚他便是。到时候我让他亲自给你这个舅父负荆请罪去。我看大司马你也乏了，不如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陛下！”

“唉~大司马，你没听方才医侍说吗？你现在不能过于激动。快来人，好生护送大司马回府。”

又看着人将四皇子送走，夏皇帝这才吩咐起身边的内侍官。

“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平王府。”

-

平王府。

尸体被摆放在一处偏殿。

人尚且还在室外，便就能闻到一股皮肉腐烂的臭味。

从前战场上尸堆成山，臭气熏天，这种属于人的尸臭味赫连觉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却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样令他心痛如绞。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胆怯之心，他甚至不敢跨过那道门槛，不敢去看地上那具被布包裹住的尸体！

可经那日一别，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

就算现在她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他也还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啊。

他缓缓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迈得异常沉重，仿佛双脚已经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

直到走到那句破败不堪、已现白骨尸体面前，他才任由自己泄了力，轰然跪坐在她旁边。

皮肉腐烂的她已经看不到脸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可是明明，明明一个月之前她还是一个浑身都散发着香气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只要靠近她，他总是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气。他抱着她的时候，她还会对自己笑，还会软软地叫自己殿下。

她身上还穿着那天的衣服，破烂的地方现出了那件金丝软甲。头发、头发他轻轻一碰就掉落了，一掉就是一大把。

可是、可是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青青，青青……”赫连觉忽然俯下身去紧紧抱住了地上的尸体，

“你说说话吧，你起来理理我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带你回西玉关，我让你见你的家人，但是你不能死的！我愿意把我的寿命分给你，我想见你了，我想听你的声音，我找不到你的这些天你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害怕？你……”

赫连觉觉得自己的心被活生生撕扯了一块下来，鲜血汩汩，像是利刃，流窜到他的五脏六腑，肆意绞割，令他痛到无以复加，痛到泣不成声。

“你、你听不见了。你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啊……啊…………”

赫连觉撕心裂肺。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人的死去，会令他这般难过、这般痛苦、这般自责！！

而这世上再也没有她了，可却处处都是她的痕迹，终此一生，无法释怀，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