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女梦华录
作者:淮水清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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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胜兵以镒称珠算
我问正在给我梳头的计春:“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母后是什么时候送的我?”
计春微微怔了怔,我知道对我来说那是一段久远又像刺一般扎进我心里的往事。
计春担忧的小声开口:“公主……”
她知道我又想起不好的过去了。
可是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我虽然已经释然,但是这不妨碍那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扎着。
崇安二十四年,我十岁。
万贵妃第三次有喜了,我常常觉得母后作为皇后正妻,身后有孙家,又生育了太子哥哥,她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撼动的。
可是她慌了,也许她一直心不安,一直害怕,害怕杨贵妃和万贵妃取她而代之。
所以她托她的弟媳孙夫人从民间找了催孕的方子,这都是很后来我才知道的。
如她愿以偿的,她怀孕了。
可是母后年事已高,她这一胎并不安稳,
崇安二十五年秋高气爽的一天,母后生了,我的七皇妹。
七皇妹生下来并不健康,她的乳母每日都要服用汤药化作奶水供七皇妹。
就这样到了七皇妹的百天,母后突然赏了我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说怕以为有了七皇妹,母后就不宠我了。
故而赏我一支珍藏多年的簪子。
可是,七皇妹死了,死在了自己的百天。
死因:金屑中毒。
父皇彻查搜宫,在我的枕头下找到了破碎的赤金合和如意簪。
我跪在长春殿中央,百口莫辩。
而父皇母后还有后宫的一众妃子带着她们的子女和她们的下人们站在四周,冷漠的看着我。
常有御史弹劾说我没有公主的傲气,说我没有公主的仪态,我承认许是我软弱吧。
可是那一天,父皇和母后谁也没有给我留面子,我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跪着。
我哭累的时候阿奶来了,盼香姑姑扶着阿奶带着阳光走到我身边。
阿奶把我抱在怀里说道:“萋萋别怕,阿奶来了。”
“皇帝!这是在干什么!”阿奶声色俱厉。
“大公主谋害七公主。”母后说道。
“她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皇后,你口口声声大公主、大公主。她是你的孩子!是皇帝的女儿!她是我洛翩婉的的孙女!”
“老祖宗息怒。”众人跪下。
“你们都下去,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留下。”阿奶说道。
父皇说道:“都下去!”
一群人稀稀拉拉的离开了长春宫的大殿,等人们全都离开盼香姑姑关上了门,房间里就只有我,若满,阿奶、太子哥哥,父皇,母后,盼香姑姑、宋公公,碧容姑姑。
阿奶和盼香姑姑把六神无主的我扶起来坐到了椅子上,阿奶也坐到了主位她问道:“太子,你可相信萋萋?”
太子哥哥笔直的跪下:“儿臣相信。”
“清儿!”母后喊出了声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阿奶凌厉说道:“皇后又知道什么?”
母后说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应该赏大公主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不然大公主也不会心生怨念毒害七公主了。”
阿奶一手扫落桌子上的青瓷茶杯:“皇后!”
父皇和母后双双跪下,父皇说道:“母亲莫生气。”
“皇上也觉得是萋萋做的了?”阿奶说道,盼香姑姑在一边给阿奶顺气。
父皇没有说话,阿奶冷哼一声:“皇帝倒是还没糊涂,金饰品在宫中比比皆是,怎么在我芙蕖宫里搜到了就断定是萋萋做的?我看就是事先预谋,栽赃陷害!”
阿奶说着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皇后!芙蕖宫是碧容带人搜的。皇帝,利用孩子争宠的事历史上不知凡几,你自己思量吧。萋萋,走!咱们回芙蕖宫!”
一直到回到芙蕖宫我才慢慢回过神来,我和阿奶坐在长廊上,阿奶屏退了下人,我抱着阿奶默默的流泪。
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是母后赏的,破碎的簪子也是母后身边的人搜出来的。
我不知道是母后有意为之还是有人故意陷害挑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不曾争斗什么却有人要用我做筏子,有人要害我。
我声若蚊蝇:“我好怕。”
阿奶轻轻拍着我的肩:“萋萋,这就是皇室,这就是后宫。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也没有人能战无不胜。”
……
若满气呼呼说道:“当时就应该把这支簪子扔了,公主您非要找工匠按照原来样子修好。”
如今看着这簪子,身上还有止不住的凉意
我淡淡说道:“就让这簪子一直提醒我吧。”
提醒我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提醒我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提醒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后宫。
十日之后,阿七把杜宇的信交在了我手上。
太液池中有小舟掩映在浓绿花荫里,荫凉如水,凉风吹过池水,带来些许清凉。
夏日的阳光照在池中,颜色灿烂如金,刺眼夺目。
我拿着信,快步走回书房。
第63章 胜兵以镒称珠算
信封上是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的字。
大公主萋萋亲启。
打开信封,里面厚厚的五张纸叠在一起。
顿时我脸上浮现笑容。
萋萋,见字如面,抱歉没有第一时间给你写回信。
夕阳下的山月关一身古铜色,我平生第一次直面这大漠落日,第一次真切体验这塞外风光。
当我踩着夕阳登上山月关的城楼,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涕下”的感慨油然而生。
万里黄沙间连绵城墙似游龙浮动,有断壁残垣若隐若现,犹如一幅凝聚着边塞沧桑的历史画卷。
南面是堆琼垒玉的雪山,山体凌空万仞,巍峨入云,绵亘千里,如同一条游动的玉龙,银甲狰狞,摩肩而至。
北面是凝华积素的黑山,山体峥嵘万叠,悬壁逶迤,险峻奇绝,嶙峋如铁,压云而来。
两山遥峙,不怒而威,山月关就雄踞其间。
我想有一天就带你来看,你一定喜欢。戈壁大漠,除了生命力极强的红柳之外,还有耐旱耐寒的骆驼草,一蓬一蓬的妆点着苍茫大地。
我已经与西番的军队有过一次战役,看对面的排兵布阵我想西番的主帅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不过我是谁啊,等我班师回朝一定向皇上求娶你,萋萋。
付施云那个家伙前天也到了,虽然他有点厉害吧,但是他真的很讨厌。如果他给你写信,萋萋你一定不要理他。
军队的伙食没有老祖宗小厨房的糕点好吃,但是士兵们都是至纯至善、至真至信之人,我还认识了很多有本事的人,等我回去了咱们一起吃饭,就吃你最喜欢的熏火腿顿笋丝。
萋萋,山月关的没有重京那么热,但是这就预示着山月关的冬天会来的很快,我想你是最喜欢雪的。
山月关的月亮也好圆,你在重京看的和我是同一个月亮,我想你的时候就会看看天上的月亮,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看看。
今天下雨了,萋萋。
萋萋,今天我和付施云比武,他差点把我打倒了。我一定要加强锻炼,不然主帅被将军打到何以服众啊。不过,萋萋我可以被你打倒,因为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的。
萋萋,你的侍卫好像很着急回去,所以我再写一点点。
萋萋,我曾经读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并没有修道人的清心寡欲,但是因为你,我看待事物便多了一分清心。
榕阴添绿,山月关城,攘攘熙熙。相与玉兔凝伫,曦和暖,卿何去?又向城门立,秋正与夏续。叹好梦,行将刻醒,帐外期大漠孤烟。
当时共掏池上柳,向花间,小饮冰青绿。茉莉花下曾记,人双影,索提情迹。别后恹恹,潇潇暮雨,应是风泣。问月卿,只争朝夕,了了向谁去?
望卿一切万事顺意,喜乐平安。
我看着信最后的诗出了神。
第一阙的最后一句,“期”字十分突兀,不知道是齐还是萋。
看到索提情迹,我的脸颊顿时爬上一层红晕。
“只争朝夕,了了向谁去”吗?
原来杜宇心里也是不安的,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能娶我为妻。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提笔写下回信。
……
八月十五将近,母后准备在御花园办一场赏菊宴,遍邀京中大家少爷小姐。
就在赏菊宴的前一天,宫人们正紧锣密鼓的布置御花园,有士兵骑着快马飞奔进了重京城:“山月关八百里急报!山月关八百里急报!”
付施云的副将因为城内的西番奸细中毒死在了自己的军账里,同样中毒的还有十几个等级不同的将军。
因为杜宇和付施云闲暇时会比试身手,所以那天二人回了军账就开始沐浴并没有吃下有毒的晚饭。
山月关内忧外患,因为此事赏菊宴也没有办成。
杜宇久久没有给我写信,付施云也因为自己的亲信兄弟被奸计所害,而变得沉默寡言。
九月杜宇和付施云肃清山月关,把所有跟西番有关系的将军全部斩首示众,并把头颅悬挂于山月关城门示众。
九月重京的夜晚,凉风徐徐,吹得殿中月纱轻拂。风轻轻吹动窗户,反而显得这夜更静更深。计春捧了一盏蜂蜜樱桃羹给我,又走至殿外折了两朵新开的金盏菊悬在帐钩上,清香幽幽沁人。
“公主。”计春轻声说道。
我捧着蜂蜜樱桃羹,慢慢吃着:“怎么了?”
计春欲言又止,我说道:“我是忧心山月关,但是我更忧心杜宇和付施云。两个清澈纯洁满心报效国家的少年郎,在边关一次次经历人心人性的肮脏和利益的强大。他们不是不懂权谋,只是等阴谋真的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乃至于自己心里的人。支撑自己这么多年的信仰会崩塌吧。什么时候那个澄明的少年也会做出头颅悬挂于城门示众这样残忍,这样震慑人心的选择了。”
“公主……”计春的眼里满是心疼。
“我不会因此生气怨恨他,我心疼,心疼记忆里的少年也要被残酷的现实不得已的改变了。”我淡淡的说着,而计春眼里的我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就这么静静的流着泪。
十月我收到了杜宇的信。
公主萋萋亲启:萋萋,见字如唔。
十月山月关下了一场大雨,气温陡然就降了下来。
我从重京而来倒是很不适应,没想到付施云却没有怎么生病。
付施云说山月关马上就要下雪了,等银装素裹的时候,我画一幅画送你。
望卿平安顺遂。
如果我没有猜错,杜宇生病了。
我叫若满去太医院拿了些治愈风寒发热的药托阿七送往山月关。
十一月,沙湾双泉之战,大齐战败。士兵受不了边关的雪虐风饕纷纷病倒,而没有病倒的也多半上不了战场。
山月关险些失守。
十二月,乱石岗战役,付施云带领骑兵突袭,大挫西番的锐气。
崇安三十年一月,石清逸回京报告山月关的情况,他给我带来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两封信和一坛山月关的雪水。
结冰未化的太液池边,我身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狐皮披风,里面是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下面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
石清逸的身材修长,如树般笔挺,小麦色的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穿着一身惨绿的厚棉衣,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头发以木簪束起。
他恭恭敬敬站在我面前,我手里抱着汤婆子颤声问道:“杜先锋和付将军都可安好?”
石清逸说话的瞬间都会呼出白雾:“付将军一向身体康健。”
“那杜宇呢?”
石清逸支支吾吾不说话,我顿时加大声音:“有什么事儿你如实告来。本宫若是有一天知道你欺瞒本宫,小心你的脑袋!”
石清逸跪在了冰凉华贵的地砖上:“杜主帅他…他…现在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