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妖潮被灵漪的水灵符阵拒之山门外，楚清秋拎着那只被【苇茭套索】紧缚的旱妖回到南风观中。

十几分钟后，青石板铺设的雷祖殿前，周围广场上，立着大量的灯仪器具和幢幡。

广场中央摆放着那尊古朴高大的熟铜香炉。

香炉周围，是白天用木材和蒲团搭建的醮坛。

醮坛共分为五个，一米左右大小，中间主坛上摆放的正是那只被漆黑绳索紧缚着的旱妖。

在它身侧的四个小分坛上，分别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搁置了灵漪常用的四张符篆。

以【木愈符篆】、【火燎符篆】、【金锐符篆】、【水灵符篆】四行对应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但代表中央戊己位的主坛上，并没有土行符篆。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灯油在黄铜莲灯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虽然在无光纪元中看不到灯火，但依旧能感受到它散发的微微热量。

这场占卜科仪由灵漪主导，担任“高功”执事。

余云机和灵溪分列两旁，作为“监斋”和“都讲”，分别负责斋醮过程中的典法纠正和唱赞导引。

其他十几位南风观中的授篆道士正在进行最后一次确认，调整灯具和幢幡的摆放方位。

楚清秋和苏鸣站在雷祖殿中，也就是灵漪等人的后方。

苏鸣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科仪道具，大概看出了这醮坛上陈列物的含义，于是问身前的余云机：

“呃，余道长？五行应该是五个东西吧，怎么没有代表土的符篆？”

楚清秋也把目光看向余云机。

在这场科仪中担任“都讲”的余云机，手里捧着灵漪白天撰写的青词绿章，口中低声念念有词，在念诵纸上的文字，以免正式开坛时再出纰漏。

他回头望着两人好奇的眼神，犹豫片刻后，只是摇摇头，示意“不可说”，然后继续读起手中的青词。

灵溪闻言在旁边瞥了他们一眼，见余云机嘴巴很严实，便也没说话。

“嘭、嘭、嘭！”

灵漪轻轻敲击身旁一座朱漆大鼓。

除了楚清秋二人，所有道士排班位列，在各自位置站立整齐。

“举步朝金阙，飞身谒玉京。天外琳琅响，齐举步虚声。”

灵漪每念一句，就轻轻叩齿，众道士也敲响手中磬钟。

她的语调依旧平淡如水，可在这袅袅磬钟声音里，显得格外出尘。

口中念诵时，她手中不断掐诀，足下按星辰斗宿和九宫八卦的方位踏罡步斗，莲步轻移，月白道袍随之舞动，身姿飘然若仙。

踏步中，她高高仰起天鹅般的白皙脖颈，清声低喊：

“三清应化天尊！”

熟铜香炉中的线香无火自焚，灰白的烟雾如云雾般弥漫在众人眼前。

于此同时，余云机也手执青词书彰，大声念诵：

“法事如式！伏以太极分形，秀峙终南之地；真灵显迹，灵彰句曲之名山...”

“...武威严肃，无私而福善祸淫；右禁清明，有犯而阳行阴报...”

“以今赞灯，弟子祗按仙科，虔遵妙范，俨月被霞衣之像，备香花灯烛之仪，志心归命，定旱魃行迹于殿前......”

苏鸣大概能听懂，灵漪这首青词是在以对终南山的赞颂为开头，祭祷山灵。

然后夸赞仙神的功绩和执法森严的气象，最后表明自己的意向，希望得到神灵的帮助。

烟雾越来越重，楚清秋几乎要看不清灵漪围绕着香炉踏罡步斗的身形。

反而看见眼前醮坛中间，那个被束缚的旱妖静静飘起，东南西北四道符篆闪烁着光芒。

主持这场斋醮科仪的灵漪，也逐渐感觉到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化。

“终南山...”

灵漪平静中略显疲惫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她足下步伐不停，双眸紧闭，似乎在透过这只被束缚的旱妖窥视着什么。

四象对应的符篆光芒愈发璀璨，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灵漪的表情也随之轻松许多。

“太乙峰！”

景象越来越清晰，灵漪清楚，景象中的位置，就与旱魃密切相关。

但随着太乙峰山腰上清晰的建筑轮廓出现，那熟悉的道观又让她陷入混乱。

“南风观？！”

灵漪语气诧异，没等她再看清，新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中——是一大片被灰白蛛网包裹的废墟。

依稀能辨认出有块建筑招牌上的文字——“周南自然昆虫博物馆”。

“周南市区...”

她屏息凝神，还想再看。

突然间，中央戊己位醮坛中竟然钻出一缕赤红烟雾。

四象符篆的守护如同玻璃被轻松揉碎！

那只被束缚的旱妖面部逐渐融化，从表皮下方露出一张没有牙齿的干枯嘴唇。

烟雾里，沙哑粗粝声音传入灵漪耳中。

“让他...离开...”

眼前的景象骇人惊悚。

灵漪顾不上科仪步骤，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周围全是白茫茫的线香烟雾，看不到一个活人。

“你是旱魃？”

灵漪眉头微微皱起。

“灵珥？灵溪！”

她的声音回荡在烟雾中，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只表皮不断融化、愈合的旱妖，径直闪身出现在灵漪眼前。

它狠狠掐住女道长的脖颈，语气阴狠：

“让他离开，否则，死。”

灵漪奋力挥动衣袖，召出大片符篆，符篆环绕在周围，却径直穿过旱妖的身体，对它毫无作用。

“你认识我..”

灵漪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

但脖颈间绽起的细细青筋，昭示了她身体上因窒息而承受着的痛楚。

“你可以直接杀死我。”

常规手段对眼前敌人毫无作用，生死一线间，灵漪的思路愈发清晰。

“但你没有杀我，是因为我还有用处？”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幻象。”

“我拥有【心如止水】效果，幻象中，你根本无法杀死我。”

就在她逐渐明悟的同时，感觉手臂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拉扯间，她彻底睁开眼。

楚清秋那张冷峻淡漠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还好吗？”

“符篆裂了，你倒在地上。”

灵漪有些恍惚，她扯着眼前男人的衣袖，努力站起身，雪白脖颈上那几道细细的淤青印记清晰可见。

“抱歉...”

灵漪轻轻喘着气。

“我...我只占卜出终南山、南风道观和...周南市区一座叫‘周南自然昆虫博物馆’的建筑。”

楚清秋闻言点头，接触中，他嗅到灵漪身上那股淡淡檀香味。

“这些你在科仪过程中都说了。”

由于心里提前被南书仪打过预防针，对于眼下局面，楚清秋并不觉得意外。

起码通过这次占卜，又多了一些线索可以追查。

把灵漪扶起，交给焦急等待在一旁的小姑娘灵溪。

过程中，他看到灵漪脖颈间的伤痕。

楚清秋声音沉着，继续问道：

“你晕倒之后，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