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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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城墙
克劳叹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想到亨利·巴斯克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竟然放弃了亲自指挥寻宝的队伍,而在海岸边组织战斗。不,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毕竟,面对谁也不会信任的大海盗,他也开始学聪明了,始终留有心眼,始终为自己留条后路。
只是,直到亲眼看到那张黑黝黝的疤面凶脸,克劳的所有侥幸才消失无踪。他终究是要面对最复杂、最危险的情况了。
胜利的天秤又反转了,淑女号上的人只听得只言片语,便已躁动不安起来。就连一向胆大的老乔,也少有地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女王号原本人多势众,却因地势和局势而处于绝对的被动,现在,乌合之众成为了残暴的狼群,而淑女号高高的甲板和舷墙,就像一层薄薄的纸那样不堪一击。
良民们意识到,大海盗亨利·巴斯克,不是心怀仁善的人可以抵挡的恐怖力量。
但海盗们仍心存恐惧,他们害怕淑女号未知的火力,及尚不知晓方位的科伦大人的军队,但却更害怕身边这位散发着阴森气息的船长。但他们再也没有迷惘、疑惑和急躁。如今,这支由恐惧支配的海盗大军,正害怕着,等待着,等待船长的命令下达,便冲杀上船去,把胆敢反抗的家伙们杀个片甲不留。
但亨利却似乎并不急于进攻。
“不要嘲笑别人惊慌的眼神,因为他正注视你的背后,那是你未曾领会到的危机……”
寒风隐没了亨利最后的话语,但那其中的警告意味自不必多言。科伦,那是他们所有人都要面对的首要的问题。
“克劳,来谈谈吧。”他说道,声音显得跃跃欲试。“当然,不能太久,咱们还有事情要做。”
“比如……弄死几个叛徒?”克劳扬起眉毛,小心而不失底气地问道。
“你压根就没有归服于我,我又怎么会叫你‘叛徒’呢?”亨利张开双手,算是做出了安全的保证。克劳注意到他的一只手上留着血渍。
“我叔叔呢?还有阿尔弗雷德和艾米丽他们呢?”夏洛蒂在一旁质问道,语调因为亨利那死沉的气质而微微颤抖。
“确切地说,巴德老爷、罗伯特先生、艾米丽、阿尔弗雷德、安妮、耶米尔、阿兰凯奇医生、娘娘腔的沃尔特还有路德被带上了岸。”一个镇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邓肯!”夏洛蒂欣喜地说。
他正是巴德家的管家,在历经了短暂的牢狱之灾后,他终于从淑女号的舱底被释放了出来,但是他面无表情、沉着冷静的个性还是与以往无异。”
“克劳先生,我家那位古灵精怪的老顽童不在,现在淑女号和夏洛蒂小姐就拜托你照应了。”他难得诚恳地对克劳说道。
克劳点了点头,转而面对亨利·巴斯克。
“你怎么回来了,你找到宝藏了吗?”克劳大声问道,指望引爆海盗群体的贪婪之心。
海盗们看向他们的船长,但亨利并不急于回答问题,似乎是在展示自己对手下的绝对掌控。他找了块石头,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并开始伸展腿脚——那是历经长久行程的他心中的头等大事。这说明即便亨利·巴斯克没有参与到寻宝的远征,也一定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而不断奔走。
亨利不紧不慢,但克劳却着急了起来。这与他设想的不一样,为什么?明明科伦那足以摧毁一切的巨型战舰随时都会抵达,可亨利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而一旦主动权被对手夺过,该害怕的就变成他们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亨利仿佛看穿了克劳的想法,轻飘飘地说。他往烟斗里塞了一些烟丝,却找不到火折,于是烦躁地把烟斗放下了。
“你想怎么样?”克劳鼓起勇气询问道,仅仅是这样便已令他心惊胆战。
“精彩,真是精彩的胁迫。克劳,你果然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亨利自顾自地大声说,即使是赞美地话语,却无法令克劳安心半分。“瞧瞧,这红毛猴子仅仅只凭一句话,便让我的手下止步不前,仅仅是一句话!这便是语言的艺术,你们几个可得学着点,来日方长,我们迟早用得到这样的技巧。”
危险了……克劳艰难地咽了口唾液。亨利地话至少透露了两个意图,其一,如今海盗面临地一切都不值一提,他们照样可以从容地鄙夷世人,畅想着“来日”,而不担心遭到灭顶之灾。其二,他们没打算留下活口,至少在亨利的“来日方长”里没有克劳的位置……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我们必须面对的危险,即海神号的不期而至。”克劳心虚地说,尽力避免让人听出他心脏地摇摆。
“没错,这是一个事实,一个克劳的老套路,不熟悉他的家伙总会中招,即使与他有过来往的也难以轻易识破,厉害!但是大家都忽视了一点,那便是你陈述的那些事实,难道与你没有关系?难道就只有我们需要担心科伦的驾到?而你们就能高枕无忧地回去做良民吗?”
第204章 城墙
一语中的!倒不如说这正是克劳自己真正担心的事情。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震,然后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
“什么时候,银港的骗子克劳会拥有对别人指手画脚的资本?”亨利补充道。
“没有,他就是个骗子!”海盗们纷纷响应,仿佛同他们的船长一样明察秋毫。
“当然,你至少说对了一点。那就是咱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做无用功了……所以,克劳,我也不和你废话,只有一个提议。”亨利坏笑着,伸出了食指开始摇晃,这下冷风都站在了他那一边,开始恃强凌弱地攻击船上的人了。他们看着克劳,指望这位善于出主意的男人能冒出个什么鬼点子,但克劳除了单方面地听亨利地提议之外,并无他法。
“听着,淑女号上的人们,要么你们现在就乖乖缴械投降,要么你们继续待在船上,我保证你们永远上不了岸,直到你们被科伦的炮火化为灰烬!记住……要想打击我亨利·巴斯克,内阁大臣就必须先干掉外围的船才行!”
“胡说,科伦身为内阁大臣,怎么会打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呢……”老乔不自信地笑了笑,却发现没人响应他的观点。
与科伦正面交锋过的克劳,早就看清了前者的本来面目。不管是为了铲除海盗,还是为了搜寻宝藏,他们这些小人物都是牺牲品,是大国叙事中的墨渍,是不应存在的污点。
“我们投降……”克劳咬破了嘴唇,才硬憋出这一句话。
没有人责怪的他的选择,大家绝望地垂下了身子,手中的武器无力地掉在甲板上,发出的乒乓声击碎了那本已燃起的激情。
“好哇,接下来有好戏看了!”奥拉夫残暴地笑了起来,但亨利瞪了他一眼,让他立即闭了嘴。
“堡垒准备好了吗?”亨利无力地问道。“带上所有人,记住,武器和食物尽量多搬,还有,一瓶酒也不许带。”
“放心吧,全准备好了,头儿,随时可以过去。”卡特谄媚的说道。
克劳有两次被绳索捆缚的深刻记忆。一次是他10岁的时候,当他兴高采烈地跟着公会的前辈出去偷窃,可没想到却成了被落下的那个。“放心好了,他们不会对孩子怎么样的。”这是那个前辈临别时候的话语,紧接着他便以孩子不可能追上的速度消失在了街角巷尾。
但是前辈说谎了,捆缚着克劳双手的绳索,在他那瘦小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勒痕,而监牢里的苦刑,自然也令他吃尽了苦头。
另外一次是在他被亨利劫走以前,由于鼠眼的陷害,他锒铛入狱。但这还谈不上是来自同伴的背叛,鼠眼或许只是想让他吃些苦头,而不至于真的谋害他的性命,因此,他打点过监牢上下,使绑缚的绳索松了一些,看管的程度也松了一些。因此比起坐牢,克劳更像是到了一个潮湿阴森的环境里放了个小假。
那两次被缚的经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克劳都是独自一人承受。
而这一次却不同了,克劳的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被绑住了双手,既不像他少年时被绑的那样紧,也不像他被陷害时绑的那样松。长长的队伍慢慢行进着,就像是尼布甲尼撒的囚徒,彷徨、恐惧、纠结,不知道将通往何方。
“听着,如果这就是你混入海盗的计划,那我想说,你的计划真是糟透了。”维特小声对克劳说,而花脸则毫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
克劳没理他们,转而去查看夏洛蒂的情况——她依然坚毅果敢,丝毫没有屈服的模样。在她身边,胖乔治的庞大身躯依旧威武,使得众海盗不敢接近。他们两人是唯一没有被捆缚的人,这或许体现了亨利的绅士风度,又或许只是海盗们欺软怕硬的胆怯象征。
“我们要去哪?什么堡垒?贵妇人号上那些公会的人怎么办?”克劳连珠炮似地问道。
“我叔叔怎么样了,阿尔弗雷德和艾米莉怎么样了?”夏洛蒂坚持地问道。
“哼,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宝藏,此刻正躺在黄金里睡大觉呢。”亨利轻描淡写地说。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愤怒,听不出因为俘虏逃跑,或者是财宝被人捷足先登的那种冲天的怒气,似乎,他的确并不了解寻宝的情况,但是却对寻宝充满了信心。
“船……船长,在您不在的时候,我们遵照吩咐……没有落下建设的进度。”夏尼在一旁颤巍巍地说。
这么说,他也没和海盗们待在一起。并且他看上去很累,与以往精神振奋的形象差之甚远……亨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克劳不及细想,便被奥拉夫催促地趟过一条细长的溪水。奥拉夫已然摆脱了颓势,目前正趾高气昂地指挥着队伍行进,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不,他的确是胜利者。即便是亨利胡渣里的一条虫子,或者他脚底下的臭泥,此时都如蒙圣恩一般变得高大起来,胜利便是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夏洛蒂自然不会满意这样糊弄的答复,但她的立场不允许她抗议,亨利甚至不用下命令,奥拉夫就命令她闭嘴,快点走。
克劳并不急于知晓问题的答案,亨利的疲惫显而易见,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疲于应对,而如果他不愿意说,那其他人即使是想破了头也不可能有丝毫进展。克劳本打算在奥拉夫或者夏尼身上试试水。但这两个白痴也没有参与亨利的秘密,却遵从指令建了个什么堡垒,那正是他们此刻要去的地方。
诚然,眼下的情况糟糕至极,但还完全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巴德老爷在这憋屈的几个月里不止一次告诉大家,他们与亨利是“合作”关系,是建立在平等、互利之基础上的一种契约精神的关系。这自然是他在糊弄大伙,抑或是自我安慰,但对此一无所知的克劳竟也想到了这条道路,并为之感到一阵舒爽安逸。乐观者的乐观充满了共通点,克劳与巴德老爷一样,在与亨利的谈判中倾向于合作,那么即使是被绳索捆缚着前行,他也没有绝望的感觉。
而通过他,夏洛蒂小姐、胖乔治、布莱恩船长等人也振作了起来。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感觉你就像老爷。”胖乔治在一旁嘟囔着,尽管他不喜欢不战而降,但不知怎的,却觉得克劳的选择便是巴德老爷会做的选择,而老爷的选择向来是他的指路明灯。
“你和老爷一样,总是能发现可行的路子,并且从来不会停下脚步,不为那些焦躁、悔恨之类的情绪所困扰。”
换句话说就是足够脸皮厚,足够无耻下流呗。克劳在心里想。不过这的确符合巴德老爷的性子,自己能被拿去与那狡猾的老狐狸相比,也算是另类的成就了。
但克劳并非刻意表现得厚颜无耻,他的确是找到了路子,并且说实话的,与亨利合作并没有太多心理上的障碍,毕竟在恨海盗之前,他还有其他需要怀恨与拯救的人物。
比如恨内阁大臣科伦,以及与科伦合作的伦敦公会。
比如拯救他的挚友埃里克。
而这个机会,在他们来到山脚下时便突然出现了。
“什……什么!”克劳见到眼前的景象,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原本是光秃秃的山坡上,不知怎的已经建成了一个被大量植物盘绕的木制城墙,坚固的墙体在绿叶间若隐若现,横贯整个山坡,并顺着坡体一直向上,延绵到看不见的地方。这是一座壮丽的防御工事,不明就里的人会认为其堪比狄奥多西城墙,可以为它的拥有者保千年太平。
但是克劳可不是不明就里者。这座城墙,分明就是自家的手笔呀!那是银港的大人物们委托公会糊弄上级时会用到的伎俩,是一夜起楼的秘密。这密不外传的技术,是能把表面功夫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伟大艺术。
即然只力求把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那内在定然是一塌糊涂。这宏伟的、令人赞叹的绿叶城墙,在克劳眼里只是一堆腐烂中的植物依托在几根木头棍子上罢了。但纵使是见不得人的技艺,被别人这样轻易地模仿复制,也令克劳感到火冒三丈。他当然明白是谁做了这样的城墙,也明白自己的挚友正遭受胁迫的危险境地。
他再也无法掩饰愤怒的感情。
“亨利·巴斯克!埃里克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