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奕侧头看去时，曹北山和魏行之已经双双收回了目光，但他很确定，那两人刚刚一定是在瞧他。

他们在说什么？

眸光轻垂，复又抬起，容奕目光从被大火焚毁的房屋缓缓落到被捆的人群身上，那些人骨瘦如柴，有的人目色恐惧，有的人满眼愤恨，有的人麻木而冷漠。

没有反抗之力的女人和孩童，并没有被捆住，只是惴惴不安的跪倒在地上，看着周围的官兵瑟瑟发抖。

用缝满补丁的破布包裹着的婴儿啼哭不止，而他的母亲，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此刻正神色焦急的用力去捂婴孩的嘴巴，唯恐周围这些官兵听烦了而要去她孩子的性命。

昨日他被这些山匪所抓受尽屈辱折磨的时候，容奕曾在心底里想过他们的千种万种死法，可此刻，他看着面前这幅凄惨的景象，只觉得无比悲哀。

这些人……即便他们是山匪，也是父皇的子民啊！

他们为了活下去而被逼无奈来做山匪，不是他们的错，而是世道的错。

这个世道没有给他们容身之所，所以他们只能颠沛流离，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晚歌……”容奕想说些什么，侧过头，却发现顾晚歌早就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男孩那一袭红衣在灰扑扑的人群里十分亮眼，容奕看到顾晚歌站在许公公的身侧，正一脸认真的听面前的小兵讲话。

小兵说完后就行了个礼离开了，只留下他们一大一小，一个面色惨白，一个眉头紧皱。

容奕不解的歪了歪头，朝着顾晚歌走去∶“怎么了？”

“我刚刚听到许公公问起明中，回答的那个人说……”顾晚歌脸上露出害怕的样子，她忍不住的压低声音道，“柴房着火了，就是在昨天晚上，烧了很大的火，房子都塌了！你说，明中他是不是……”

顾晚歌后面的话没并没有说出口，她侧头看向面色惨白的许公公∶“……”

似乎是注意到男孩投来的视线，许公公努力的挤出一个十分难看且干巴的笑来。

“当然，明中是个好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也许还活着也说不定。”顾晚歌道，“许公公莫要着急，明中怎么说也是为了救我们两个，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寻找他的。”

“多谢顾二公子……”

许公公对顾晚歌突如其来的宽慰受宠若惊，有些不太适应的行礼道谢。

顾晚歌只是摇了摇头，一脸忧色的叹了口气。

容奕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似乎是注意到身侧的目光，男孩扭头向自己看来，容奕不想被他发现不对，因此表情变得极快∶“你说的对，明中……也许还活着也说不定。”

他安慰的拍了拍顾晚歌的肩膀，表情看起来无懈可击。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有小兵急匆匆的跑来，向曹北山报告所发现的消息。

“那人好像是从柴房那边过来的，也许会有明中的消息。”顾晚歌道，“我们快去看看！”

离得稍近些时，他们便隐约听到‘柴房’‘尸体’之类的字眼。

许公公原本在顾晚歌和容奕的身后跟着，闻言立刻便神色大变，越过他们直奔那个回话的小兵。

“可是有了明中的消息？”许公公看起来很是着急，径直的拉住那个报告的小兵，焦急的道，“他还活着吗？他还活着是不是？你倒是说话啊！！”

“许公公！”魏行之提醒的拉开了他，“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情。”

他示意那个小兵离开，然后对着勉强冷静下来的许公公道∶“我们从柴房的废墟里找到两具尸体，不过因为大火，尸体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我们还没确定其中一人是不是明中，公公是否要一起去看一下？”

这话一落，许公公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十分难看。

“许公公？”魏行之打量着他的神色，适时的再次出声提醒。

“没什么……”许公公勉强的扯了下嘴角，有些魂不守舍的说，“没什么……让咱家去瞧瞧……”

魏行之抬手为他带路。

容奕也想跟着去，却被魏行之回身给拦住了。

“尸体可没什么好看的。”魏行之摆着张假笑的脸道，“将军说，小孩子就应该待在小孩子该待的地方，你们两个，乖乖待在这里。”

他看了眼顾晚歌，再次强调道∶“不要乱跑。”

顾晚歌一脸无辜 。

容奕还想说些什么，但对上魏行之不容拒绝的目光，只好作罢，停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

“面目全非？”顾晚歌拉住容奕，脸上露出惧意，“那岂不是会很可怕？容奕，明中真的死了吗？他是不是……因为我们才死的？”

男孩愧疚又害怕的神色看起来无比真实，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什么？骗子！

容奕曾经还嘲笑顾晚歌的演技拙劣不堪，现在想来，被当成傻子看的人分明只有他自己！

“不是的！”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发火的脾气，容奕索性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顾晚歌的表演，他垂眸，认真的道，“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那些山匪，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而你和明中，也是因为我才受到的牵连。”

明中武功绝对不弱，怎么可能会被一群普通的山匪给捉住？

“柴房会突然着火，谁都预料不到，更何况我们当时，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么多，即便我们知晓，以我们两个人的能力，也没有办法去救明中。”

明中被暗算了！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便是因我而起。”容奕轻道，“明中的死，自然也是因为我。”

晚歌吗？

他为什么要杀明中？

容奕侧头，目光同顾晚歌相对，他顿了顿，微扬唇角，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来∶“所以，你不要自责，此事本来就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只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人，不必为此而感到难过。”

“至于明中……他本来就是父皇派来保护我的人，如今因我而死，我必定不会让他白白牺牲。等到了吕城，一旦安定下来，我就立刻写信告知父皇，让他追封加赏明中，如果明中还有亲人的话，就补偿他的家人，好让他在地下也能放心的离开。”

“如此……”他垂眸轻道，“我也算的上是，仁至义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