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长春又去看了齐婉一回。

嬷嬷正守在身旁，给她喂药。

“下午醒来过，说了两句又睡了过去，恐要借东厢……暂住一晚。”见到长春走过来，嬷嬷端着碗的手掌顿了顿。

有些没底气地说道。

她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欢这位打乡野里养出来的少夫人，说实话，就连她这等子为人做事的下人，起初也看不起长春。

若是以前，还能趾高气昂地说上两句什么，可如今谢成没了，烨王府的顶梁柱没了，齐婉的局势更危。

莫要说瞧不起了，这府上哪哪都要凭江伏虞，凭这位不起眼的少夫人说的算。

齐婉之前便没有实权，这往后，更算不得什么。

“今日还要多谢少夫人救了我家主子一命。”嬷嬷将药喂了见底，朝长春拜了一头。

到底是正头王妃跟头的人，没了势头也依旧是双手垫着，碰不着地。

长春不甚在意，知道不过是表面上的过场。

应了这一拜，便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左右不过是举手之劳，嬷嬷莫要再谢我。”长春在唇边竖了根手指，视线掠过齐婉，意思再明显不过。

没再打扰齐婉休息，抬脚走了出去。

在院中转了两圈才将身上的草药味挥散完。

谢成‘去世’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根里，如今门前的抚恤金都堆了好几处了，正在一箱箱地往库房里搬。

光是盘点的单子都翻了好几页。

倒不全是些好东西，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有。

府上的下人也开始把屋檐角上的灯笼取下，换上白色的。

两个‘丧’字，谢成已故的消息，就这样被坐实了。

一纸诏书，江伏虞直接越过世子，成了烨王府真正的主人。

饶是长春早就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随着下人们跪在院子中听旨时，这心口还是有一瞬的吃惊。

令她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听闻付家小女长春，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王妃，钦此——”

太监的声线并不似传闻般尖细刺耳，只是带着略微的纤柔。

“臣妇领旨，谢主隆恩。”

长春连忙磕了一头，双手领旨。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次，不是因着乞求，讨好别人而磕头。

手上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让她需得两只手握住端在胸前才行。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子递给传旨的公公，说了几句好话。

“公公辛苦，这点子心意，喝些好茶。”她嘴笨，明明昨夜里背了那样些句子，到了跟前就只剩下这一段了。

好在银子分量足够，不碍得事。

公公在掌心颠了颠，瞧着长春越发满意，“那咱家就多谢王妃好意了。”

他不是没听说过江伏虞身边带了个不清不楚的丫头。

谢成因战事而故，圣上不得不安抚这个才寻来没多久的独子，可即便是在位子上坐了那么久的皇帝，也没想到江伏虞只求了一件事。

一件，在世人眼中，算不得任何好处的事。

他要求娶付长春。

一个野丫头。

“咱家便不多留了，圣上身边还需得咱家回去看点。”

这丫头什么出身虽不好，可还懂点规矩。至少银子给的不比别处少。

他自然也是要笑脸奉上。

长春没留他，知道是客套话。

她走到江伏虞跟前，想笑，又碍着丧事的缘故，只好将嘴角强行耷拉下来。

“你……连夜面圣，便求的这个？”她没望着江伏虞，而是握着圣旨，将手背在后头。

觉得可惜。

可胸口的跳动告诉长春，这一点也不可惜。

他点头，勾住她的袖口往面前拉了拉，替她拍打膝盖处的雪，“我不缺别的。”

他就缺付长春这么一个妻，可不得求这个。

“不可惜。”

江伏虞知道长春心中想的什么。

无非是觉得自个儿不值得浪费张圣旨。官位，金钱，权利哪个都可以求，单这个，不值得。

江伏虞不在乎，他还想着有朝一日还回漠州，同长春一块儿种地呢。

他们如今有钱，不用过从前那种苦日子了，长春负责种菜，他便学着编竹筐，也不妨是一件美事。

长春怕他说出别的话，只好赶忙推着人往屋里边走。

有什么话，还是关起门来自个听才好。

她不想让江伏虞落得个不孝的坏名声。

两人一走，下人们立马跟惊了鱼窝一样，一阵唏嘘。

“还真能飞上枝头，麻雀变……”小丫鬟说了一半没继续，觉得胸口处闷闷的。

要是她当时有点胆量，爬上了江伏虞的榻，是不是今个也能像新王妃那样风光。

麻雀，凤凰。

完全的两个极端，却真真实实出现在她们面前，怎么能不叫人妒忌？

“别想了。”身边的丫鬟似乎是看出了同伴的想法，叹了口气。

“青兰打第一日便送到公……王爷院里了，那样的姿色都入不得眼。”

“岂是我等好肖想的。”她忙改了口，差点忘记江伏虞已经成了王爷了。

不能再跟着叫公子了。

这身份转变的有些快，难免有些适应不来。

男人们倒没这种想法，只是心里多少也觉得江伏虞是走了锦鲤运。

这些话，长春和江伏虞都听不着。

如今齐婉还在养胎，丧事的事宜是指望不上她了，没个能主事的人，只能转到东厢这边。

长春边翻着书籍学习，边制定着规划，在纸张上写下来，时不时会问问江伏虞的意见。

江伏虞没死过至亲，但好在是知道具体该怎样来。

明面上的事，是得做的圆滑些。

他高兴，圣上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