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敬予的车后座横放着一个桌子大小的烧烤架，结结实实地占了全部的位置，没法再带别人。

他忽视掉其他人略带深意的眼神，径直关上车门，划拉着手机的音乐app，问余茵：“想听什么歌？”

余茵仰头想了想：“traveling light（轻装前行）？”

燕敬予轻巧地吹了个流氓哨，“赞。”

假期里车全是出城的，城内的环线车流反而不大。行至三环，燕敬予降下车窗，热辣的风冲进车里，跟轻快动感的音乐合奏。迎面的阳光刺眼，他拿出墨镜戴上，把玫红色的帽子扔给余茵。

余茵被烤得脸颊滚烫，犹犹豫豫地戴上了。

燕敬予开车的间隙偏头看她一眼，笑开了，又看一眼，笑得逐渐放肆。

余茵恶狠狠瞪他一眼：“好好开车。”

“挺好看的。”燕敬予收了笑，看她的时候眼睛发亮，表情真挚，“真的挺好看的。”

余茵才不信。

终点是渝湖上游的一个开发了一半的农家乐，这个片区原本属于邻市，三年前被划给了渝州。开发商以为有利可图，先下手为强买了地开了工，却迟迟没等到政府通高架、地铁的消息，就此搁置了下来。

有水有山，地势平坦，被驴友发现后，这里渐渐的就成了一块露营野炊的风水宝地。

来得大多数是本地家庭，不便远行，趁着假期出来放放风。三五个帐篷聚在一块儿，人不算多，也不萧瑟。

燕敬予在离湖远一点的高处寻得一片空位，招呼着其他人过去安营扎寨。

余茵帮着几个姑娘支起巨大的遮阳伞，又在伞下撑起两个长桌并在一起，铺上餐布、围一圈椅子，再拿塑料瓶子装点湖水，塞几朵清丽的小白花和狗尾巴草，就是装饰了。

燕敬予抱着手臂看那瓶花，凑到余茵身边：“你的主意？”

余茵压低声音：“用狗尾巴草是我的主意。”

燕敬予的朋友和他一样，自在、随意，也很有趣。组装烤架的男同学几次失败，也不气馁，围观的人也不着急，笑笑闹闹地帮着他从头开始。过一会儿余茵再去看，低声问一旁的燕敬予：“他们这次是不是要搭个变形金刚？”

燕敬予顿了两秒，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之后开始大笑，眉梢都染上笑意。本就恣意好看的人，笑起来更是扎眼，惹得一众人看过来，好奇地问他笑什么。

燕敬予故作神秘，悄悄瞥余茵一眼，走过去接过男同学手上的活，不回答。

这感觉格外怪异，明明并非什么不能告诉其他人的话，他这一番操作下来，就好像他们独立于人群有了秘密。

余茵此刻就算将刚刚的一切分享给其他人，也没人会信是如此平淡的笑话了。

架子很快搭好，两个自称在新城烤过十年烧烤的男生夺下了主厨的位置。炭火燃起来，肉被火焰和时间催化出令人口舌生津的油香。

余茵咬着烤得裂了口的肉肠，被迸射的汁水烫了嘴。一罐冰可乐递到她的嘴边，燕敬予还在跟人聊天，身体侧对着她，只有手伸到了她面前。

余茵叼住吸管，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这才回头，做口型：慢点吃。

吃饱喝足，也没什么活动，各自在天朗气清山高水长的位置寻地方睡午觉。

余茵和另几个女孩占了一处帐篷，也没睡觉，小声聊天。吐槽学校食堂、聊专业课难度、分享情感的秘密。

“他刚才抢肉给我了一半！”有女生暗恋席间另一男生，小声雀跃地分享。

同伴比她更兴奋，给她出招：“后面放风筝那边挺漂亮的，你等会儿可以约他去走走啊，试探一下。”

也有女生八卦余茵和燕敬予：“你和燕敬予在一起多久了啊？你们俩好配！”

余茵认真解释道：“我们没有在恋爱。”可没人信。

躺了大半个小时，余茵出了帐篷。天阴下来，起了风，没那么热了。

几个男生在遮阳伞下打牌，燕敬予在一旁拿着相机摆弄。

“拍照吗？”他晃晃相机问她。

余茵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好啊。”

她跟着他走到远处寻找角度，等他点头示意后才走进他的镜头内，微微侧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舒展的眉眼。山水在她身后蜿蜒，初秋的树叶枝梢微微泛黄，星星点点斑驳的光影亲吻她的头发。

她看着他在笑。

燕敬予呼吸微微一滞，按下快门的手抖了一下。

余茵看他不动，以为拍好了，走过来问他：“拍的怎么样？”

他看向屏幕：“糊了。”

“没事。”余茵权当自己走动的太快，“那再来一张？”

下午三点过，风起得更大了些，隐隐有掀翻帐篷的架势。天气app里虽显示还是晴，但远处的天空上已经飘着灰色的积雨云，四周的游人三三两两地收拾起行李离开。

都还没尽兴，犹豫着不肯走。有人提议先把东西收进车里，等雨来了再离开，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众人一拍即合，谁知刚把烧烤架清理干净，就听见一声闷雷乍响，豆大的雨点不由分说地砸下来。

场面一时乱了，有人笑、有人叫，慌忙之中往车上钻、往帐篷里钻，也都晚了，个个都成了落汤鸡。

燕敬予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棱角愈发清晰：“不管了，反正已经淋湿了。”

说罢就冲进了雨里，继续收拾没收完的桌椅。

“湿都湿了！不管了！”

“淋个雨而已，又不冷！”

“冲呀！”

最后不知怎么，又都奔进了雨里，追逐笑闹，打起了“水仗”。

余茵看到那个暗恋着的姑娘，被她暗恋的人护在身后，慌乱又羞涩地偷笑起来。

她转头，被燕敬予积攒的“水弹”正中眉心。

“燕敬予！”

返程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还是原本的位置，坐上车看到湿透的对方都有些好笑。燕敬予拿出一次性的洗脸巾给余茵，“擦擦脸。”

“你怎么什么都有？”余茵胡乱地抹了抹脸，聊胜于无。

“喜欢一个人到处跑，所以车里什么东西都备点。”燕敬予打开雨刷，“不开空调了，别感冒了。”

余茵正想说话，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提醒，接起。

路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姐姐，你在家吗？”

燕敬予听到是个男声，偏了下头。

“不在，怎么了？”余茵回看燕敬予一眼。

“我没带钥匙。”路饶抬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不知道你今天要出门，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太注意，钥匙应该放在书包里了。”

余茵手下意识扣了下安全带，“我在回来路上了，大概二十分钟，你找个地方坐会儿，我到了给你电话。”

“好，对不起，姐姐，麻烦你了。”

余茵说了没事。

她挂断电话，看向燕敬予：“下一趴我就不去了。”

燕敬予“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家里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