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互的改进并不顺利。

赵子原和汪卓都认可余茵报告中阐述的“交互行为要有情感基础”的观点，但对于情感深浅的成因有所争执。

赵子原苦恼地挠着头：“时间因素是要考虑进去，但是肯定不是首要因素。日久生情是感情、一见钟情也是感情，你们觉得呢？”

汪卓认可地点头：“要找到一个统一的标准，去衡量当前的情感值是否适合同用户发生特定的交互行为也很难。有些人可能觉得有感情了就可以顺其自然的发生拥抱、亲吻甚至更亲密的关系，有些人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接受肢体接触。”

余茵带着疑问下班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情感成因的问题。推开大门，一眼就看到沙发旁泛着金属光泽的游戏舱。

第二次进入游戏，一切都是驾轻就熟。

还是那顶温暖的帐篷，唯一的不同就是书架上多了一本书，系统说那是余茵上个游戏的副本，还未通关，显示未完成。

余茵懵懵懂懂：“这个游戏还有通关一说？”

系统凝滞两秒，回答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只要是游戏，当然都会有通关。玩家是否继续副本？”

余茵想了想，选择了否。沉浸式的游玩体验实在太过逼真，又没有进行情感涤除，她这几天恍惚中总觉得听到了路饶的声音，仿佛下一秒路饶就会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抱住她。

——分不清现实和虚拟，这是都市病的迹象。

她已经感受到了“陪伴”，没有再进入副本的必要了。

情感涤除的过程非常快，短短一瞬，余茵脑子里关于路饶的情感就已淡去。记忆还在，但就像是许多年前发生的旧事，可以轻拿轻放了。

又一次做了全部随机的选择，白光闪过，余茵脑子里响起机械音：“是否开启沉浸式游玩体验？”

这次她选了否。

还未等睁眼，鼻尖就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随之而来的，是手臂从骨头缝隙间爬出来的剧烈的疼痛。

余茵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睁眼就看到了吊瓶，她消化着脑子里关于当下世界的信息，身旁响起一道男声：“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个清隽干净的男人，穿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语气温和客气。他大概许久没睡，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依旧是好看的。

余茵盯着这张脸，有片刻的恍惚。

——实在是，太像路饶了。

像褪去了青涩，依稀成长为成熟男人，却还带着少年气的路饶。

“余茵？不舒服？”

见她不说话，男人又问了一次。

余茵看着他身侧虚空处的黑色字体，下意识念出了他的名字：“许誉。”

这声名字全凭本能，这具身体还没能从骨折手术中恢复过来，声音轻柔又虚弱，听到许誉的耳里，如同撒娇。

他愣了愣，蹙眉摁下了床头的呼叫铃：“病人醒了。”

医生和护士来得很快，围着余茵进行了一系列术后检查，确认没问题后叮嘱了几句就离开。

许誉也跟着起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护工等会儿就过来，孟姐昨晚守了一宿，回去休息了，我先走了。”

余茵此时已经接受完全部剧情，开口拦住他：“网上的舆论现在怎么样了？”

许誉停下脚步：“不太好。”

在这个世界里，余茵的身份是逐梦娱乐圈的富家千金，要演技有长相，要声音有长相，最出圈的除了“不好好当明星，就要回去包养小明星”的烂梗，就是和许誉的cp。

那纯是凑巧。

许誉是单亲家庭，相依为命的母亲前年重病住院，他变卖不多的家产依旧筹不够医药费。

听同学说当网红来钱快，他尝试着在网上开直播赚钱，承诺观众的每一笔打赏他都会记下，等赚钱了就还回去。

因为出众的长相和“直播借钱”的噱头，许誉一夜成名。

随后有电视剧导演抛来橄榄枝，让许誉饰演校园剧里家境贫寒、母亲生病的深情男二。非科班出身的许誉真实自然的表演备受好评，自此，许誉成功进入娱乐圈。

两人的交集是在去年年初的群星之夜。

许誉成名后未签公司，没有资本扶持、咖位也不够，他把所有赚到的钱都用来给母亲治病，出席红毯时只能穿着一身品牌方赞助的过季西装，没有妆发、没有团队，寒酸至极。

刚落座，他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母亲病危，再次进了抢救室。

许誉在现场长枪大炮一般的镜头下奔跑出了会场，当时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却都能看到他脸上万念俱灰一样的崩溃。他穿过会场，在入口处，和因为飞机晚点的余茵刚刚赶到的擦肩而过。

现场的粉丝偶尔拍下了一组照片。

飘着薄雪的初冬，身穿洋粉色大衣的女人像是寒冬里骤然开出的一朵娇艳带刺的玫瑰，脸上挂着明艳动人的笑，一举一动里都染着馥郁的香气，她拎着礼服曳地的裙摆，不疾不徐地奔赴欢乐场。

和她擦肩的男人却全然相反，狼狈，慌乱、迫切，唯独一双眼极亮，身上不合身的西装彻底乱了、拖出残影，而他奔赴的是真实的人间。

这组图一共三张，相遇、相交，以及回望。第三张照片里，两人恰好都回过了头，看向了彼此。

——宿命般的救赎感和be感。

照片很快火出圈。

余茵的经纪公司趁热打铁找到了许誉，提出优渥的条件想要签下他，条件只有一个：配合余茵炒cp。

彼时许誉再一次把母亲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了，卡里的余额也几乎消耗殆尽，他在医院的长廊里沉默良久，放弃了学院的保研资格，签下了合同。

暗戳戳的文案，不经历露出的同款，偶然几天的同框。公司深知炒cp不能过的原则，用一个月一两次的频率，暧昧地放出可供cp粉探查的蛛丝马迹。

直到一年后的今天，才安排两人在一档热度不小的旅拍综艺里同框。

在这档综艺里，明星每去到一个城市，就需要分组找寻城市中的一段真实的故事，并以此为蓝本，进行二次创作，翻拍出来。余茵和许誉前期同框不多，互动很克制，但在余茵赢得比赛获得优先分组权时，她第一个选择了许誉，以此制造磕点。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故事，开拍的第一天就出事了。余茵和另一个女演员李柔刚进场，为了拍夜景吊起的大灯就“轰”地倒下了。

电光火石之间，身处两者之间的许誉推开了和他毫无交集的李柔。

背着灯的余茵躲避不及，折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