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意的吗？

当然。

当藏起餐刀，指腹摸到锋利但不足以刺伤皮肉的银制刀刃时，余茵意识到尝试着通过“伤害自己”这种方式强制登出游戏的手段，很难奏效。

路饶密不透风的监视，抹杀掉她接触危险的可能性。

而从进入游戏开始，唯一一次跟系统产生联系，是那次耳边骤然响起的提示音。

——因路饶而起的提示音。

漠视、冷言冷语，嘲讽和贬低，不过是一再试探他的底线。嘴上说不爱很难伤害到他了，那对他来说如同浸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寒气一点点刺骨，而不是一下捅进心里的，无法激出系统。

所以余茵选了这种方式。

路饶的脸上愤怒褪尽，一点点变得灰败苍白，抬手撑了下门框，似乎不这么借一下力，就会脱力摔倒。

而余茵，平静地看着他。

脑子里在疯狂的叫着系统。

系统、系统、系统，你在吗？系统……

喊了无数次。

终于，她捕捉到了一丝紊乱杂乱的电流声，像是一点对她的回应。

不能放弃。

再来一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系统系统系统系统。

系统系统系统系统。

念经一样。

叮了一声，如同寻常电器的开机声，她听到了久违的一声回答。

“玩家、家，余茵，我在。你目前情况……怎么样？”

系统的机械音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要讲许久才能讲清楚。余茵回答：“很抱歉，我似乎把情况变得更糟了。我被路饶囚禁了，目前任务进度的很不顺利，我需要跟林照间的妈妈联系，请为我提供帮助。必要情况，我会选择登出游戏。”

短短几句话，系统花费了比平时久许多的时间去理解。

等待过程中，如果不是能听见耳边时不时滋滋响起的电流声，余茵会以为系统又下线了。

“余茵，我很抱歉。林照间在进入游戏时，对记忆里名为余茵的专属数据进行了特定的封锁加密，他修改了世界的部分参数，我们对你的后台监控失效了。只有当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时，他的系统才会出于保护玩家的目的，主动与游戏终端联系，我们才能趁此机会捕捉到你的信息，与你进行联系。”

系统的声音回答响起，却带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余茵有些不理解，“无法修复吗？”

“原本是可以的。”余茵竟感觉在系统的回答里听到了叹息，它的机械音比平时慢，声音也比平时轻，“但因为《AL》爆出的都市病实验丑闻，我们的有修正能力的研发员都被机构带走调查了，暂时没有研究院，能对林照间造成的bug进行修复。”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滋滋的电流声越来越大，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断连。

余茵抬眼，路饶仍然站在门口，撑着门的手收了回来，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的精神状态逐渐恢复了。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

被戏弄了一番的弟弟站在门口，胸膛里充斥着名为“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复杂的愤怒，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结束一切。

余茵垂下眼，装出一副思考的表情，脑子里争分夺秒地对系统说：“请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解决bug，下次联系时，我想登出游戏。”

系统没有回答，脑中的电流声在两秒后消失了，系统不见了。

路饶的视线里，刚刚还是一副高傲挑衅表情的女人敛起了嘲讽的笑容，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人想死有很多种方式，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一刻不停地守着我，我总会有寻到机会的时候。”

“但我不想死，也不想被你关在这里。”

“我不会跑，你把我的活动范围扩大到别墅。”

路绕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没有立刻答应或者拒绝，像是在思忖有没有必要再相信他亲爱的骗子姐姐一次。

余茵微笑，下了剂猛药，“你移栽的那株桃树，我还没有见过它开花结果。”

那株桃树移栽时，路绕曾对余茵说过，移栽过来后第一年结的桃子不好吃。所以约定，要在第二年的夏季一起等它结果。

可惜没有等到第二年，也没有等到春季花开，余茵就不见了。

余茵这次来到老宅，一直被关在这件房子里，除了前院进屋时窥见的一隅，其他的地方她都不曾到访过。

她没见过那株桃树，也没见过他改造完成的院子。

路饶的嘴唇颤抖几下，点了下头。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姐姐撒的谎，但他做不到忽视。

接下来几天，余茵的日子很好过。

她搬到了二楼另一边路饶的房间里，每天都跟他同进同出，不止是老宅，她可以在他的陪同下出门。

工作时间，他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公司，在办公室里给她加了张办公桌。不工作的时候，他带她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

余家的院子变化很大，桃树枝干粗壮，一看就是来年春天会开满花朵的样子。还有就是，路饶复原了院子里从前拆除掉的葡萄架。

“我看到了一张照片，是你在这里拍的，很可爱。”

路饶描述了下照片余茵的穿着，余茵回想了下，似乎是有那么一张照片，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拍的。那年葡萄结的很好，她在缀满果实的藤蔓底下，对着余母举着的镜头大笑。

晚饭，余茵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余家的老保姆，张妈。

五年前，因为身体原因，张妈被儿女接回家养老，离开老宅。

五年时间过去，不到六十岁的张妈鬓边白发丛生，依然神采奕奕，不知道路饶提前跟她说了什么，她面对余茵这个“陌生女孩”时十分温和亲切，还非要下厨，为两个小辈做一顿饭。

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路饶亲自开车送张妈回去。

余茵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接回答了余茵上次的最后一句话。

“好。我们会想办法制造剧情引起路饶的情绪波动，下个剧情节点，无论任务是否成功，我们会把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