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萧玄承和白无咎，经历了一天的心神交战，都已疲累至极。

饶是有功夫傍身，可到来之前的连续赶路，和一路的打斗与躲避，加之勤政殿上的厮杀，受了伤的萧玄承撑到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

白无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直在反复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没有参与进她的人生，那么今日，尘儿是不是还好好地、欢快地活着？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自信地试图否定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放弃心中的挚爱，舍得吗？将她归还给萧玄承，甘心吗？

答案无比确定，是否定的。

惊愕间，他忽然意识到，尘儿是个人，说什么抢来与归还？问问她自己的意思不就行了？

可是，此时想到这个解决方案，好像多少晚了点呢。

……

进退维谷，二人也早已心力交瘁，面对着宁柏谄媚似的笑脸，他的那点心思，这二位聪明绝顶之人，又怎会看不明白呢？

只是，目前，尘儿的状况……似乎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就让尘儿在大玉紧急治疗、修养，等她好转，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二人心照不宣又互相嫌恶地对视了一眼，便依了宁柏的意思，只是，回去是万万不能的。

尘儿生死不明，此时岂能离开？

宁柏无奈，只好赶快命人收拾出了两间宫殿，供二位大爷休息使用。

待宫殿收拾好，萧玄承已经几乎支持不住，被云千和清风搀扶着，脚步踉跄地离去。

见萧玄承离开，白无咎找到了皇甫，想让春兰进去与茱萸一起伺候尘儿。

春兰是他的暗卫，又曾服侍过宁曲尘半年之久，是南楚方派出的最为合适的人选。

“皇甫神医……”此时，白无咎的言语哽咽又虚弱，哪里还有半点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他知道，他心爱之人的命就全权仰仗面前的这位神医了，他的口气也变得软绵中带着几分祈求，“神医，能不能让春兰进去和茱萸一起伺候尘儿？”

卑微如他，不敢奢求让自己进去看一眼，只说了，让春兰进去伺候。

皇甫叹了口气，“不是不让，只是，尘儿现在命悬一线，是最为紧要的关头，进去的人多一个就多一分危险。让那个春什么兰再等等吧，过几天，待尘儿的状况稳定了，再进去吧。”

尽管白无咎情真意切，可皇甫爷爷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说罢，皇甫不再多看一眼白无咎失望至极的神情，转身进了未央殿。

白无咎心绪难安，他总觉得，尘儿今日所遭之罪，都是因自己而起。

他的身形晃了晃，一旁的楚源机警地扶住，“皇上，先回去休息吧，有消息，大玉的人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白无咎眨了眨猩红的双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躲在一旁的宁柏见二人都走了，才长吁一口气，从侧面的暗影中走出来。

好在，这两位凶神没再为难自己。

现在就希望，尘儿能活着，能护我大玉江山一天就多护一天吧。

站在未央殿门外随时恭候差遣的大玉御医时瑾，见到宁柏赶快行礼。

“时瑾，尘儿现在怎么样？”

“回皇上，臣不曾进去看过，只是在门外侍候，等着皇甫神医的吩咐。不过，从为九公主，哦不，皇后，哦不，太子妃……”时瑾越想越不对，越说越着急。

“就说九公主吧。”宁柏也左右为难，两边哪个也不敢得罪。

“好，从为九公主煎的药来看，都是补益类的，气血双补的方剂。所以，微臣猜测，九公主目前应该性命无虞。”

“好好好”宁柏听闻性命无虞，便长吁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太医院要全力辅助皇甫神医，库房里的人参、灵芝，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取，没有的就去买，不计成本，定要保住尘儿的性命。”

时瑾听闻，眼泛泪光，都说大玉皇帝无情，是他们没看到皇上这满是父爱的一面啊。

不让称呼皇后，也不让称呼太子妃，在皇上的心里，她始终是他的九公主啊！

不计成本，也要治好九公主！

时瑾行礼称是，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辅助皇甫神医，医治九公主。

我们的皇上是如此紧张这个远嫁的女儿，父爱如山啊，冰冷的外面下，旁人哪里知道他心中深沉的爱呢？

父爱如山、大爱无言啊！

勤政殿内，皇甫对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宁曲尘兀自垂泪。

孙女啊，以后这么凶险的计策能不能别用了？

别人都说爷爷是神医，可我医术再高也只是一介凡人啊，万一有个闪失，爷爷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啊，你让爷爷可怎么活？

一旁的茱萸看着皇甫爷爷垂泪，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爷爷，您先去休息吧，我来照看公主，有什么事儿，我再叫您，您可不能熬垮了啊，公主全指着您呢。”

勤政殿的外间，昨晚白无咎睡的床榻，此刻成了皇甫的临时休息所。

鞋子一甩，皇甫神医和衣躺到了榻上。

这个老头确实是累了。

这一天，他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的。

他一早就知道宁曲尘的计策。

只是没想到，今日萧玄承的到来，让这个计策早实施了几天，且实施的方案比原计划的更为凶险……

其实，从今日小太监来报，说萧玄承到了的那一刻，他就暗中观察着宁曲尘的面色，那就他猜到了，这个傻丫头多半是会做出这个选择的。

只是，苦了我这个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担惊受怕。

谁知道心疼我啊？

皇甫翻身辗转，一声叹息之后，鼾声便悄然而起。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冷清的月光洒向大地，淡淡地看着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有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起，那声音像是对人生的嘲讽。

此刻，深夜的大玉皇宫依旧灯火通明，那灯火照应的，便是这人间的剪影。

有人，哀痛地心脏抽痛，尽管身体已经疲累到极致，却无一丝睡意。躺在床上，细细地回想着今日见面时，她含笑的眼神，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平淡如水。她，过得并不好啊！

有人，悔恨交织不知该如何决断。从来杀伐决断的他，此时心中却似一团已经缠乱的线，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二十一年来，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过。

有人，轻抚着心脏庆幸，庆幸因祸得福，只希望她能多活些年，最好比那两位凶神活得长一些。这样，大玉就不愁了。

有人，在月色下奔袭，一路向西。今日，他趁乱离去，如今还不知妹妹生死。可时间紧迫、分秒必生，妹妹用性命争取来的机会，他绝不能辜负！绝不能负！心中无尽的担忧化作了马鞭在风中抽打声。

另一人，怀中揣着一枚皓月当空的雕花指环，亦是快马加鞭，从一个茶馆跑到另一个书馆，他在找那个叫做苏陌的小师侄。师妹说了，这人情欠下了很难还，所以，不能乱欠，就可着一个人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