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就想说了，班长你....偶尔地，会突然变得很大胆呢。”将问我把头歪到和姬如似一个角度，与其正视的同时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这像是在回味般的动作给姬如似吓了个大清醒。

“唔啊！”发出了社死的悲鸣，姬如似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背对着将问我猛拍着自己的脸颊试图冷静下来。

说不清是害羞更多还是惊喜更多，即使皇袍的衣摆宽厚也能看出，此时她的身躯正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姬如似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缓缓地转过头，偷瞄似的，露出了想要确认些什么的慌张神色。

看到将问我还在，又飞速转回去，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呼~~真的不是梦...”

“嗯，不是梦。”

自言自语得到了回复，而且是极近的距离，这又让姬如似像是受惊的仓鼠一样僵住了身子。

但终归是已经清醒了，知道这样不好的姬如似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过了身，选择直面已经走到近前的将问我。

她原本想说些什么，打个招呼之类的——

但如今的将问我比姬如似还要高出一个头，下意识抬头想要对上目光的姬如似，在看到将问我的眼睛之前会先一步看到....

总之，姬如似又被迫想起来了刚才自己干的大事，于是久违地转换到了蒸汽姬模式。

见姬如似又低下了头，隐约听到蒸汽火车汽笛声的将问我挠了挠头：“还是先坐下吧。”

“嗯，那...你坐回到你的位置吧。”姬如似顺着台阶下，但还是不敢抬头。

说完，她便靠着桌子侧身避让。这间一比一还原的小型社团活动室实在是空间有限，将问我要进去到里面自己原本的老位置就得越过姬如似。

“嗯。”将问我应下，但没有前进的动作。

姬如似又反应过来，赶忙把掉在地上拦路的枕头捡起，并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缓解尴尬。

将问我这才有足够空间进去。

说是这么说，但也得侧身。

也是直到这时，直到姬如似又从贴着自己身边经过的将问我身上闻到了那股，像是刚晾晒好的被褥、与出浴时带着热蒸汽感的沐浴露残香所结合的安定气息，才彻底地明确了被唤作“真实”的庆幸。

两人隔着桌角坐下，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此时，姬如似缓过劲来了不再埋头，但还是习惯性用枕头代替书本遮住自己的小半张脸以掩饰害羞。

见状，将问我也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切入点：

“果然班长还是这个样子更让我‘习惯’一些。”

“唔？”姬如似把遮脸的枕头又上移了一小段，只露出两双金色的眸子，“是指...不喜欢我太过‘大胆’的样子吗？”

说着，姬如似身上才因为喜悦而鼓起的一点勇气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竭。

“不是不是！”将问我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见到班长害羞的样子有种熟悉的安定感！班长的话...大胆的样子也很可爱！”

“可爱什么的...”姬如似再次接近宕机。

“总之！不论哪一面都是班长吧，只要是班长你，我都没有讨厌的理由。”将问我再跟进解释。

“那‘不讨厌’的意思就是...”明明都要接近宕机了，姬如似却还是能及时补上关键输出。

面对班长有些灼热的眼神，将问我支支吾吾：“呃，这个...待会再说吧。”

“真的？！”姬如似立马激动地把枕头放下前倾上身。

虽然会被区区一句“可爱”击沉，但姬如似其实双商很高。

在校期间成绩稳定年级第一的前提下，还能始终保持自己远离班集体不沾半点社交，姬如似可能以为是自己被孤立了，但在将问我这个第三方的眼里，其实应该算是本就特殊的她在无意识中孤立了全班。

所以，姬如似可以瞬间理解到将问我拖延话语的背后含义。

但她也知道，接下来与将问我的对话恐怕会重要，即使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确定。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这么想着的姬如似，自信接下来不论将问我说什么都能回应得过来。

“真的...”将问我又挠了挠头，舔了一下嘴唇后才缓缓开口，“那...我得先说：对不起。”

“唉？”

“我没有保护好你，还失约了。”将问我每次回想起那天，残留的黑色负面情绪都会随着记忆中姬如似的倒下而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不，是我该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任性...”

“不！”将问我打断了姬如似的推脱，“是我的问题。如果我当时能更果断地抛下那些无谓的精神洁癖，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我们就还有更多时间、更多机会...”

将问我的语速越来越快，喃喃着的同时也逐渐不敢与姬如似对视。

“不是这样的！”姬如似抓住了将问我下意识扣紧膝盖的手，强迫他回过神来，“不要这样否定自己！我...我不敢说真的了解你，一直没有能真正走到你身边的我或许根本没有资格说这些....但我相信我的感觉，也相信那天晚上始终注视着我的那个将问我！”

第九十七章 承接过往

“......”将问我被面前少女话语中的力量所震住，他凝视着熔金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寻找了最后一片拼图。

姬如似握紧了少年的手：“我知道的，那天晚上你第一次救下我，一下子从十米外赶到我的眼前时我就知道了。你的那份纯粹绝非伪物，它不是自私，也不是精神洁癖，它是组成「将问我」的最关键的一部分。”

“这...或许只是错觉。你现在应该知道的吧，「龙躯」之间会彼此吸引，那份天然存在的亲密度会掩盖掉...”

“才不是那种浅薄的东西！！！”

姬如似又一次打断了将问我，还紧紧抓住了想要逃避出去的将问我的手。

她知道，将问我之所以能说出这种欺骗自己的话语，是因为过失所带来的巨大愧疚在压迫着他，逼着这个少年去放弃一些“看似累赘”的东西。

“这和「龙躯」无关，和我们之间的宿命无关。”所以姬如似的态度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强硬地完全不像是那个害羞的她，“我会喜欢上你，喜欢上将问我，才不是因为什么超凡血脉的联系！我的确是想要越过超凡与普通的这层‘屏障’，真正地走到你身边，但它绝不会是什么本末倒置的东西。”

此时此刻的姬如似，气势霸道得像是一位帝皇。

但在这份不容拒绝、更不允许被否定的意志当中，将问我竟反而看到了姬如似作为“少女”的本质。

“我喜欢你，将问我。”姬如似借着握住的手一把将面前的少年拉近至咫尺，“这份爱恋的缘由无从寻起，但非要找出个理由地话就只有一个——因为是你。”

过于霸道的告白好像是偏题了，但其实直达问题的本质。

将问我把自己“为善”的一面认作是精神洁癖，但其实这是他在经历了“目视姬如似死去”和“被艾妲拉姆计算”后的一种脱离了中立的偏向认知。

这要另外回到一个问题——将问我到底想不想成为「英雄」。

答案其实是“想”与“不想”两者兼具。

当然，这里不是指将问我在“为善”与“对英雄桎梏的厌恶”之间摇摆不定，而是指「将问我」这个个体同时具备并表现出了一种矛盾的心态。

想成为英雄的一面，来自于将问我因过往失意所导致的过度珍重已有事物的倾向，“守护美好之物”与“不能视而不见”，仅仅只是一种外显的方式。

世界、社会、眼前的一切，某个人、某件事、某种生活状态，其实都可以视为被将问我过度珍重的“已有事物”。

轻重缓急和重要程度当然存在一定区别，但因为是“过度”，所以将问我就不可能会放下任何一件，穿越到这个世界有了争取的力量与机会后，更是加重了将问我在这方面的极端性。

而不想成为英雄的一面，其实也是来自于将问我的“过度珍重”。

就算是想要把芝麻葡萄西瓜一并抱在怀中，将问我其实也很清楚“西瓜”就是要比“芝麻”珍贵。

他也清楚，因为捡了“芝麻”而可能丢掉“西瓜”这件事的愚蠢与后怕。

‘一旦遵循着另一面成为「英雄」，恐怕终有一天会弄丢在最开始想要留住的重要之物吧？’

将问我无比清楚，有些事情与倾向一旦不加之克制，就会如滚石般不可阻挡地失控到底。

说简单点就是——

将问我内心中的那份“纯粹”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要去守护更多眼前的美好，但任由其发展的话，终有一天将问我会不可自制地成为广义上的、大家的「英雄」。

而将问我又畏惧甚至恐惧着这份可能，害怕那样的自己会忘记初心，最终无法保护好最重要的事物。

想要成为只守护那么一点点东西、一小片地方的「英雄」，但「英雄」不会、也不该只守护那么一些人或物。

将问我因在死前释放了“纯粹”而穿越，且在穿越后一直克制着它，维持着一定的中立心态与两面性的平衡。

但姬如似与艾妲拉姆无疑打破了这份平衡，让将问我彻底偏向了“不想”的那一面。

这不会消磨掉“想”的那一面，但关键是倒向其中一面的将问我会改变态度，会为了彻底、根本地完全倒过去，两面的定义都会被他扭转。

一者被打上“自私”的名号，以污化自己的方式强迫自己降低底线，再把另一者当作“精神洁癖”，好给自己一个理由彻底舍弃掉这份虚伪。

效率主义者的将问我已经打定了主义，如今的他即使明知这是一种自欺欺人，在“已发生的现实”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看似不会再错的另一面。

而对于将问我目前的状态，“弑杀十万人救一人/更多人”与“真诚有力的告白”之间的差距，就是艾妲拉姆与姬如似的本质上的不同。

艾妲拉姆是以神性追求人性，把「傲慢」当作是与「怜悯」的唯一同等的她，其实是先入为主地把将问我也放到了「神」的位置上。她不认为将问我是在自欺欺人，她下意识地认定这是一种蜕变，认为将问我在自己的引导下最终于「塔」中看清过往后，就能将人性褪去升华至神性。

神性与人性在「傲慢」与「怜悯」间倒转，为拯救而弑杀十万人的将问我成「神」，最后选择了自私活下去的艾妲拉姆成「人」。

神与人的交互就是两者间的互补与彼此成就，艾妲拉姆为之感到无上喜悦，认为这就是真正的「喜爱」。

但艾妲拉姆其实早就开始变为「人」的过程了，主动舍弃神性力量、想要成为凡人的她打一开始就受到了主观影响而忽略了早已察觉的事实——

将问我的两面是并行的，这根本就是同一件事，不存在说舍弃谁、选择谁。

它们都是组成「将问我」的「自我」。

将问我离开阿瓦隆前真的因作出选择而释怀了吗？离开时反而是更惆怅了吧。

该面对的「过往」不减反增，又从何谈起「蜕变」呢？

而现在，回归后的将问我才终于完成，或者说得到了补完最后一份「过去」的机会。

姬如似的表白既是在宣泄爱意，也是在肯定将问我本身，肯定他的的全部两面，这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事情，也是只有「恋人」能做到的事情。

‘双目的对视、眼神的交汇便是在照镜子。’最后，将问我的脑中便只剩下了这样的一道想法。

从姬如似的眼中，他看清了自己不可割舍的纯粹本质。

现在，该轮到将问我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少年心中的绳结被一刀斩断，从过往缠丝中解放而出的他能够直面一切——

“我想，我肯定也是喜欢你的，姬如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