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曦祜使臣第二次呈上的，其实是一封宣战书，大概意思是：说昔年南离横夺他们蔡、邕二国，今日兴兵讨伐，誓要夺回此二地，一雪前耻云云。

显然曦祜是有备而来的，如此一来，以枢院大夫为首的一批官员，也不敢再提曦祜兵马异常调动，是南离过于敏感、想多了的话了。毕竟人家都已经白纸黑字的下了战书了。只是这仗嘛……

话虽不能再说了，但疑惑却是有的，枢院大夫道：“五国之间虽无盟约，但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快两百年了，此次曦祜突然翻脸，只怕是私怨大于公仇吧……不如我们派出使臣，与他们在谈判桌上将此事化解，这样既避免了动刀兵，也免了百姓受苦，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话暗示的意味很明显，两国之前虽然有恩怨，但真正闹到台面上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蔡、邕二地；二嘛，就是萧淮为爱女择婿一事。但真正闹到翻脸的，却是后面这件事。此时老大夫提出来，立场就很微妙了。

枢院大夫出自黄羊氏，而黄羊氏又是整个南离旧贵族中势力最大的，那些遗老遗少都以他们黄羊氏马首是瞻。以黄羊氏为首的旧贵族们的领地，大部分都在都城以北，也就是说一旦两国开战，他们的领地就将沦为战区，是以方才他们都纷纷选择了避战。只是现下宣战书已下，由不得他们再用此等借口，但却希望君王能派出使臣与曦祜和谈，避免开战。

“黄羊大夫何出此言啊？”满殿的寂静中，颜伯如开口了：“如你所言，五国之间并无盟约，且两国早有过节，如今这曦祜的宣战书已经下了，你还要选择退让与之和谈吗？”

看出来黄羊大夫一派的心思，颜伯如直接点明了此战不可免。虽然接到情报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现在曦祜直接下战书，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如黄羊大夫所言，五大国之间维持着相对微妙的平衡，已接近两百年，现在曦祜率先跳出来打破，这是乱世的征兆啊！

黄羊大夫是老贵族势力的代表，一向对这个新权贵的魁首不待见。先王在世时，对这人宠信有加，导致这人爬升得如此之快，现在他们也要忌惮三分。新王登基后，也是信赖和看中此人，他们几番散播谣言，都未能撼动这人的地位。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导致现在黄羊大夫看见颜伯如就恨不得朝人脸上吐两口唾沫。现在听他在国主开口之前,就跳出来当众反驳自己，心里的怒气，不是一星半点。

“哼！”黄羊大夫将手中拄着的拐杖往地面重重一磕，指着颜伯如怒斥道：“颜相一味主战，可曾想过国内现状？‘二王之乱’刚结束，本就伤了元气。这之后先王葬仪，新君典仪，那一项不需要大笔开支？一旦开战，更是要花费大量财力和人力，这些银钱颜相打算从哪里去筹集啊？”

黄羊大夫这番话说得很巧妙，只说公，不提私。更巧妙的地方是，他说的还基本都是事实。要说这“二王之乱”伤了元气，倒还不至于，但消耗也确实是有的。现在，朝堂之上不少非黄羊氏一派的官员，在听了他这番“高义”后，都纷纷点头附和。可见他们鼓动人心之能，非同一般。

颜伯如听完露出歉然之色，萧韶看见后眉头微皱，不知道这位相国大人心里打的什么盘算，然后就听颜伯如道：“黄羊公所言甚是，颜某疏忽大意，只见其一，不详其二。可如今曦祜战书已下，我们该怎么做，才不让南离被天下人耻笑，懦弱不敢应战呢？”

黄羊大夫见颜伯如低头，面上神色依旧，心里却是警铃大作，这新贵向来心机深沉，现在跟他低头，只怕又有什么算计等着他的。但颜伯如这话是当着国君的面说出来了，国君也正看向自己，他也不好不答。

于是，斟酌一番后才道：“这里面或许有着误会，老臣提议，派特使入曦祜，向曦祜国君阐明我方观点，甚至可以诱之以利，争取将此事化干戈为玉帛……”

这话说得很是牵强且一厢情愿，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黄羊大夫的意图，就是不想开战，不想将自己的封地沦为战火区，还不惜将整个南离的利益出卖给曦祜。如此自私自利，竟忘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萧韶坐在高位，将各官员神情变化，尽揽眼底。看见有部分官员脸上出现细微的愤怒之色后，心里还是颇感欣慰。然而颜伯如却是神色如常，他甚至还点了点头，似是在附和黄羊大夫的话。萧韶眉梢一挑，竟有些期待这位相国大人，要如何反击这遗老头子了。

颜伯如对着萧韶一礼，余光中瞥见君王一副要看好戏的神色，心里忍不住苦笑，嘴里还一本正经，道：“如此，老臣提议由黄羊公作为特使前往曦祜，向曦祜国君阐明我方观点，好将此事化干戈为玉帛。”

萧韶差点笑出声，却还要维持君王的威仪，故作严肃的点点头道：“不失为一个办法。”

“陛下三思……”黄羊大夫惊惧，随即又指着颜伯如：“你……”黄羊大夫惊怒交加，难怪这人方才会低头，现在他才知道这奸佞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不禁大怒，然而他刚开口便被颜伯如强行打断了。

“黄羊公莫急，老臣推举公是有理由的：一，黄羊氏作为开国元勋，先祖有从龙之功，公更是现今家主，可谓德高望重；二，公一力主张避而不战，想来更能向曦祜阐明南离之所以选择不战的观点；三嘛，公的领地靠近曦祜，想来与那子雅国君有话题，也谈得来。所以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于公于私，亦或是为了整个南离的大局观来看，这特使都非公莫属。”

“你你你……”黄羊大夫被颜伯如这番话气得口吃了，他你了半天后才指着颜伯如骂道：“奸佞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