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见到她，萧韶很高兴的朝他跑去，然而他却穿过了阿姊的身体，萧韶转身看着眼前破碎成水面波纹一般的阿姊，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惶恐，他想大哭大叫，但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响。

“别难过，勺子。”他阿姊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有些尖、有些细，和她平日里的声音有些差别，但他知道这就是他阿姊的声音。她让自己不要难过，然而他却只想放声大哭一场。

“听着，勺子......”萧凰用她那双几近透明的手，虚捧起弟弟的脸颊，柔声道：“不要去自责，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时候到了，阿姊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你也要尽快回去，不要在这里久留。”

听见这话，萧韶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忍不住哀求道：“你要去哪里？带勺子一起走好不好？不要把我独自留在这里好不好？”

萧凰身上泛着白色的微光，面带微笑的对弟弟摇头，道：“我不能带你走。还有，你不会是独自一人的。”说完，她身上的光芒越发明亮，原本就透明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散。

“别走！！！”萧韶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呐喊，却始终冲不破那层束缚住他的障碍。

“醒醒......”阿史那诺被枕边人的动静惊醒，就见萧韶满头大汗，双手被他自己压在身下，像是被束缚住了，不停挣扎着，面色痛苦至极，阿史那诺见状连忙将人摇醒：“凤仪，醒醒、醒醒——”

萧韶缓缓睁开眼，意识逐渐清醒，看着眼前人却是有些迷糊：“阿史、那诺？！”一时之间似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然而他阿姊消失前最后那句话，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你不会是独自一人的。”

“怎么？不认识呢？”阿史那诺挑眉看他。要是这人敢点头，或是说一个不字，自己就有惩罚他的理由了。

萧韶发怔的看着眼前人，意识这才慢慢回笼，这里是泰成殿？他们之前不是在太微殿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自己这是又晕倒了吗？不，不对......

“是你将我打晕的？”萧韶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

阿史那诺见他这副张开爪子要挠人的模样，放下心来，很好有力气和自己秋后算账了。看来只要能吃下东西，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身体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吧！

“不是我。”阿史那诺抱臂环胸，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是你？”萧韶听罢，当即大怒。然而阿史那诺下一句话，却瞬间浇灭了他的怒火。

“我只是按照长公主的命令行事。”说完这话，阿史那诺就在观察萧韶的反应，在太微殿时，他就因为说了一句梦中的萧凰满身是血，就引得他身体不适，现在又提及萧凰，不知道会不会让他想起之前的话，又出现之前的状况。

然而也不知道是吃了东西，睡了一觉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原因，到目前为止，他的状况还算稳定。

萧韶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身体往后一仰，倒回了枕头上，盯着头顶床幔上的火焰朱雀纹路，突然开口道：“本来我和越家都商定好了，让阿姊去行宫待产，但她却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说行宫太远了，来去不方便。我们转念一想，也对，行宫那边是有点远，临时调过去的护卫，也不让人放心，就让她留在了上墉，只是将人接进了宫来......”

阿史那诺听见萧韶突然说起这事，心道：好在先前黄内侍和他说了个大概，要不他还真不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随即，他也跟着躺下，两人同枕一个枕头，阿史那诺拉过萧韶的手，放在掌心，随即握住。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虽然遇到了那些人的反击，但我们都提前预料到了，也做好了应对的部署，但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跳出一年轻宫人来，闯入阿姊的宫中，说越家二公子在回府的途中被人刺杀，伤重不醒，生死不明......”

萧韶看似是看着头顶的床幔，但瞳孔之中却没有焦距。阿史那诺虽没去看他的脸色，但从掌中微微发抖，和冒着冷汗的手心，便能判断出此时萧韶正在面临内心的恐惧。

阿史那诺以前曾听自己的母亲说过，她说妇人产子，往往是九死一生。以萧凰当时的身体状况，在本就担忧、焦急的情绪之下，咋听见这个消息，无异于是拿着一把刀子往她心口扎。

“听见消息后，她当时就晕倒了......”萧韶费力的说完这句，手抖得越发厉害，手也开始变冷。阿史那诺既没阻止萧韶往下说，也没鼓励萧韶要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掰开萧韶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去，两人十指相扣。他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告诉萧韶，不管你选择逃避还是面对，自己都将会陪着在你身边。

萧韶明白了他的用意，回握住阿史那诺的手，继续道：“这一惊吓，让她提前出现临盆之兆，好在医官稳婆本就是提前安排好的......可是，可是，却偏偏难产......”

萧韶深吸一口气道：“胎儿胎位不正，稳婆说要先将胎儿正过来......我在外面听见，她从一开始疼得撕心裂肺的的叫喊，倒最后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盆盆清水送了进去，跟着又是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来......却始终没有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倒最后连她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和接到消息赶来的越家人等在外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外界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等到稳婆的声音出现，告诉我长公主要见我时，我才发现已是深夜了......我一进去，刺鼻的血腥味，冲得我差点不能呼吸......她躺在那里，头发凌乱，满身脏污，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端庄大方的姿态......”

“她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真是可笑，我明明就闻到了那么浓重的血腥味儿，她却只能苍白的躺在那里，任那些血从她身体里流出......哈哈哈哈......”萧韶状若癫狂：“她用那失去了血色的嘴，对我说‘对不起啊，勺子，阿姊要走了’，今后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阿爹走的时候，让我照顾好她，可现在......”

萧韶侧过身来，看着阿史那诺，阿史那诺也随即转头看着他，就见他脸上虽带着哭意，但通红的眼眶中却没有一滴泪，道：“他们都走了、都走了......他们不要我了，留下我一人在这里......阿史，我怕。”

阿史那诺心颤了一下，当即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眸中全是渴望的看着萧韶，道：“可以吗？”他是有些担心萧韶此时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自己的拥抱。

当滚烫的温度覆盖住萧韶全身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抱紧了这温暖的源泉。听见阿史那诺的问话后，萧韶环住他的脖颈，凑上去主动亲吻了对方，直接用行动告诉了对方，此时自己想要他。

现在的萧韶像一个溺水之人，他迫切的需要抓住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证明自己并非孤独一人。而此时此刻，一场能给自己带来温暖的、酣畅淋漓的又欠爱，不失为一个选择。

阿史那诺感受到了萧韶以前，在床、笫之间从未有过的热情和配合，以前他们总会浪费不少的时间，来争论上下位置的问题，但今次萧韶的主动和顺从，却并未让阿史那诺心里有多高兴，他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虽然他们身体上纟吉合了无数次，但他们都清楚，他们的心并未真正在一起过。他也知道现在的萧凤仪正是内心脆弱需要慰藉的时候，所以对自己提出的求又欠，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还如此配合。

阿史那诺心里忽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他想：如果现在出现在这人身边的人不是自己，他是不是也会答应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史那诺心里就升起一股暴戾之气，手上和嘴上的动作也下意识的粗鲁了起来。

萧韶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却并未阻止，也未开口叫停，而是听之任之。他想借由这份疼痛，来缓解心里的痛，他想借由彼此身体的温度，来驱散内心的寒冷。

阿史那诺本来放缓的动作，在见到萧韶的反应后，心里也感到悲凉，他发现自己先前说的话，这人根本就不信；自己做出的承诺，这人也并未当真。即便现在他们身体纠纟厘，肌肤相亲，这人始终将自己排除在了心外，他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让别人进去，也不让自己出来......